本文由世记选送，作者：莫惹

　　在香港中环的水泥森林里，诸多支离破碎的文化痕迹交相辉映，而乘上著名的中环大扶梯，仿佛踏上时光隧道，从此时此刻，一路穿梭到几乎可以界定到任何境况的“彼时彼刻”。 这些看上去熟悉又实则全然陌生的情景，很难让人视若无睹。恍若触手可及，却又咫尺天涯。

　　《银翼杀手》剧照

　　内心深处对于香港的认知，并不来自于那些广为流传的港片或粤语金曲，一定要追溯的话，大概是被《银翼杀手》奠定了底色。

　　在科幻电影的范畴里，比如有《黑客帝国》里那种过于“数字化”的意境，用黑白色调构建出强烈的视觉对比和冰冷的金属质感来营造未来世界的“人迹罕至”，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表述，则全然没有“未来世界”美学上的“极简”，几乎所有的细节，都充斥着混乱，黑暗，阴霾，孤寂，和挥之不去的绝望。与《黑客帝国》相比，这样的表达也许更符合“赛博朋克”的设定。

　　《黑客帝国》剧照

　　把视角从电影中抽离出来，在现实生活中要找到一个如此古老又现代，可以充满未来感又饱含神秘色彩的城市，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应该就是香港。

　　从九龙寨城开始，一个隐秘又高效的地下秩序维持着不见天日的“立体城市”，被认定为“居民自治”的“无主之地”。无政府状态下的反乌托邦社会，使这块土地成为诸多创作者灵感的源泉，随之被诠释为末日的浪漫。虽然九龙寨城已在回归前夕被拆除，但今日的香港依然不难看到它所留下的痕迹，比如在狭窄的街道上遮天蔽日的“广告牌”，由此带来资讯过剩和信息爆炸的压抑；清朝的遗迹和现代文明在冲突与共生中形成一种无法描述的混沌更是藏在街巷的角落，老而弥坚。

　　回归到电影的叙事范畴，从“银翼杀手”基于“香港”的氛围渲染，再到“攻壳机动队”里高楼林立的大都会。从海上远眺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阴影中的街巷，行色匆匆的行人和疾驰的车辆。从飞机上俯瞰密集的城市，天空只存在于缝隙中透出的光。这些，都仅仅是香港的“形”。如果抛去这个“形”，一个香港的故事，会被讲成什么样子？

　　《无间道风云》剧照

　　马丁·斯科塞斯拍出了《无间道风云》，灰色的天空，脏乱的贫民区，苟且偷生的小角色，丝毫不见“江湖道义”的黑帮，极力草根化的主角身上质朴粗糙的气息让这一切都笼罩在“真实”的气场当中。这样的“合理化”，获得了奥斯卡的认同，却与原版的《无间道》神形俱失，变成一个好莱坞电影工业里严丝合缝的“产品”。 也许《无间道》几乎无法成为那个让你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香港电影，不论是个人的观影体验，还是它在电影史上的历史地位。但片中的分分秒秒，却无一不散发着“香港”的独特韵味，那种近乎荒诞的，浪漫与悲戚的情怀。

　　《无间道》剧照

　　从香港电影新浪潮掀起了短暂的“黄金年代”，到1990年代的“怒放”，再到陷入低谷，直至今日终成为记忆中的星光。湛蓝无际的天空，摩天大楼天台上的空寂，江湖岁月里的爱恨情仇，留声机里蔡琴绵延的歌声，世相的“无常”，在“生存”的夹缝里开出一朵永生花。

　　《无间道》诞生在最坏的时代开始的时刻，却也不失为最好的结局。 纽约时报上登出影评人大卫·波德威尔在《香港电影的秘密：娱乐的艺术》中对香港电影“尽皆过火，尽是癫狂”的评论，今天再看，贬低的意味已然淡忘，剩下那野蛮生长和鲜活怒放的生机，令人记忆犹新，怀念而不再。

　　“随着这座城市暗光沉睡之时，我们有否已淡忘了光辉的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剧照

　　《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开往大埔的红VAN》中结尾处的字幕，道尽了导演陈果对昔日的眷念和对未来的不可知，最终衍变成对现实的不安和绝望。 凡尔纳说“但凡人能想到的事物,必定有人能将之实现”，或许可以理解为当下的选择决定着未来的境况。人们乘着“中环大扶梯”从过去香港的而来，又将乘着它去往何方？

　　1997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