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斐然

　　编辑：王若霈、陈培艺

　　摄影：邓绍洪

　　从成功的商业故事可以看到，人们会在有趣的事情上发现市场

　　“这面墙上的画面想让我跟它自拍，是现在人们对一个设计能够给予的最高肯定”

　　英籍华人邓绍洪在英国猎头公司NES Global做了十年的猎头工作，但是这份工作并没有让他感到开心。每当召开全体会议的时候，他就会坐在会议室里低头涂涂画画，有时候甚至在财报的空白处画一个《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兔子洞。

　　后来邓绍洪辞掉了猎头公司香港地区主管的工作，开始了新工作——在墙壁上涂涂画画。“我做猎头十年，但我发现那不是我的热情所在。”他说，“那时候，工作里最让我开心的时刻是出差，因为在出差飞机上的我终于可以不查邮件、不接工作电话，我在商务旅行路上画了很多画。”

　　邓绍洪说，刚辞职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明确的未来工作规划，他唯一的计划是“做让自己感到有趣的事”。这个习惯阅读商业杂志的人还煞有介事地总结说，你看那些成功的商业故事就会知道，人们会在有乐趣的事情上发现市场。

　　但这样的想法起初并不被看好。“当我决定从公司辞职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我的朋友们跑来劝我，这种事情只是有趣，但并不能赚得到钱。”邓绍洪说，“其实这个道理我早就知道。小时候很喜欢画画，最后却读了商学院，就是因为我的父母跟我说，艺术很好，但没法养活自己。”

　　邓绍洪在上海即将拆迁的工地墙面上涂鸦

　　2011年，他随着妻子的工作调动搬到了上海。之后他创立了一家叫作“橙色爆炸鱼”的品牌创意设计公司，公司的定位就是“在墙壁上作画”。起初这个公司业务很杂，他接各种品牌形象的平面设计，也给The Press、Bonobo这样的上海餐厅、酒吧等做前台设计或墙面的创意涂鸦。

　　从2015年开始，他在上海即将拆迁的工地墙面上涂鸦，有时候画一个抱着小房子的小女孩，有时候又会画起《爱丽丝漫游仙境》里的兔子洞。这些墙壁涂鸦没人付费，邓绍洪说，他只是希望那些即将随着城市拆迁消失的墙壁，也能拥有美丽的一面。但很快这些涂鸦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渐渐有人开始联络他，希望他在自己的公司墙壁上涂鸦。

　　科技公司谷歌北京办公室、媒介公司传立媒体上海办公室都找到他，要求他去他们新办公室的墙上涂点什么。邓绍洪发现，这些客户希望通过富有创意的设计，特别是有特点的墙壁涂鸦，让自己的公司呈现出个性。

　　1960年代首次出现在纽约地铁的涂鸦至今仍是一种亚文化现象，很长一段时间内，它都被当作一种制造混乱的犯罪标志。与之相较，办公室涂鸦就更加非主流了。但科技公司就是喜欢它。

　　谷歌把它的搜索栏设计叫作谷歌涂鸦，而科技网站果壳也想在办公室墙面涂点什么，由于市面上很少有专门的公司提供此项服务，他们只好公开在问答平台知乎上征集图案——随着办公室设计理念的变化，办公区域设计也逐渐开始考虑使用涂鸦元素。

　　在中国也出现以“手绘墙”为主业的创业公司，为家庭和学校等机构设计墙壁涂鸦。邓绍洪则将他的创意模式叫作“完全沉浸式品牌设计”——在室内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占满整个墙壁的画面能够让人更加直接地感受到一家公司所展现出的文化氛围。“过去人们如果要一个涂鸦，只能去找艺术家或身边会画画的朋友。”邓绍洪说。

　　现在，他的工作室在上海长乐路的弄堂里、老旧的居民楼中间，像是一个玩具仓库，工作台上堆满了彩色画笔和刻度尺，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美国和日本的漫画书，各种款式的美国队长和奥特曼小玩偶排列成一排，站在邓绍洪的桌面上。而在占满一整面墙的贴画板上，在贴着超人漫画的海报旁边，他正在用钉子拼成“Creative”（创意）这个词。

　　邓绍洪正在用钉子拼成“Creative”（创意）这个词

　　邓绍洪说，尽管是在专注于工作的办公室里，人们依然渴望与自己的办公环境有所互动，“讲究互动”无形中成了一种新的设计趋势。比如在设计谷歌北京办公室的时候，他在卫生间洗手池对面的墙壁上装饰了奇怪的画，代表谷歌品牌形象的安卓机器人LOGO旁边写着左右颠倒的字，而这些字只有在洗手池前从镜子里才能看懂。

　　他说，这样设计是因为他发现人们热爱自拍，而自拍的一个热门地点恰恰是卫生间镜子前，这样设计墙壁画面的话，人们会乐于拿出手机与墙壁上的画面自拍，而与此同时，品牌形象也更加自然地嵌入了人们的生活中。

　　“我开始意识到，‘这面墙上的画面想让我跟它自拍’，这是现在人们对一个设计能够给予的最高肯定，也是判断设计成败的标准之一。”邓绍洪说。

　　去年11月，他开始为世界最大传播集团WPP集团下属独立媒介公司传立媒体驻上海的办公室进行设计，其中包括接待处、主要的走廊等主要墙壁设计，还为会议室设计了指示标志。

　　走廊墙壁上画着以办公室生活为主题的有趣漫画故事，漫画里的员工有的抓着头发说“怎么办……今天就是截止日期”，有的笑眯眯地说着“别担心！我用一个完美的程序就可以搞定所有问题”，还有的背对画面在说，“他以为他是谁？乔布斯吗？”

　　邓绍洪为传立媒体驻上海办公室走廊设计的壁画

　　“我们过去的办公室用了很多年了，里面有很多陈旧、古板的艺术装饰，它们不能体现我们所希望公司呈现的初创般的活力，以及能善于应对变化的特质，所以我们想重新设计办公室环境，而邓的想法在我看来是最有创意的。”

　　传立媒体中国区战略总监本杰明·康迪特说，“会议室里的墙壁涂鸦成了我们拍摄团队合影的最好背景，而走廊墙壁上的画则成为整个WPP集团近期最热门的讨论话题。更重要的是，在办公室墙壁上拥有了这些富有创意的画面更加深了公司认同感，也让在这里工作的500名员工感到自豪。”

　　美国社会学家格雷戈里·斯奈德在其2009年出版的《涂鸦生活》一书中进一步概括了涂鸦的商业价值：“涂鸦较多的地区很吸引城市中的‘时髦’消费者，营销人员称其为‘品位创新者’，广告人员和零售人员则对其趋之若鹜。”

　　这份让邓绍洪倍感快乐的工作也并不总是顺利，比如创意涂鸦容易被抄袭，市面上也会有大量低价甚至免费的创意设计来竞争市场。“刚开始的时候，别人告诉我，人们是不会愿意为创意涂鸦付费的。但是我走在上海的街上，看到有人会用星巴克的打包袋作为提包使用，我认为人们喜欢有创意的品牌。而品牌则希望自己的形象设计能够脱颖而出，特别到为人所知。”邓绍洪说。

　　邓绍洪说现在的墙壁设计业务能够保证目前公司运转，但没有透露具体的交易金额。不过，他在辞职后做的第一份墙壁涂鸦项目的确是不赚钱的，因为那些都是即将被拆除的工地。

　　“每当我在墙上画画的时候，生活在周围的邻居都会过来问我各种问题，他们问我有没有人付钱啊，颜料多少钱啊，不管我告诉他们这些颜料值5块还是50块，他们都会对我说，你亏大了！”邓绍洪说，“但是他们每个人都记住了我画的画，还会跟它合影留念，被更多人记住。”4月，他在上海开了首个个人画展。这个在墙壁上画画的主意，令他再次爱上了自己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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