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防腐的电影(遗体防腐电影)
来安静地聊部老片。
论品质,它长期霸占各种影史榜单前列。
论热度,10月29日,中国院线引进4K修复版。
Sir昨天刚在大银幕重温完。
不得不说,又发现不少当初看它时错过的细节和感动。
感觉很奇妙。
今天Sir也想把它分享给每一位毒饭。
8个细节,8份回忆。
请查收:
《入殓师》
おくりびと
p.s. 本文对电影内容有部分剧透,未观看原片或忘记剧情的毒饭不妨先收藏,去电影院观看4K版后再进行阅读
01
鱼
影片开场那条章鱼。
小林从乐团悻悻而归,和妻子袒露自己的窘迫后,陷入了自我怀疑。
突然,妻子一声尖叫。
章鱼在地板上蠕动,塑料袋上还沾着沙砾与残留的墨汁。
这是刚被捕捞上来,最新鲜的证明。
可当小林打算将其放生,丢回河里之后。
章鱼,遇水即死。
哪怕再鲜活,但来自海洋的它也终究无法在河流里生存。
小林想到自己。
于是,毅然选择卖掉大提琴,与妻子回到乡下。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是一次逃避吗?
可能是。
或许,这更可能是勇敢的另一次出发:
丢下世俗标准的“梦想”,去寻找他熟悉的“大海”。
导演泷田洋二郎也曾经透露这一设定的初衷。
“失业潮在日本一直断断续续存在……所以讲讲这种年轻人转行再获新生,重新寻根的故事其实也蛮有必要。”
这某程度也是主创们自己的故事。
泷田在拍摄《入殓师》之前主要负责拍摄粉红电影,2001年才凭借《阴阳师》名声大噪。
而编剧小山熏堂则是电视节目出身,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设计师——网红“熊本熊”之父。
男女主本木雅弘和广末凉子。
演戏之前,也分别是男子乐队与女歌手起家。
而本木雅弘转行的契机,恰恰就是1988年乐队的被迫解散。
巧合吗?
不如说,这就是人生。
回到电影。
小林成为入殓师后的某一天,第二种“鱼”出现。
他在桥上看着河里的鲑鱼发呆。
它们努力地逆流而上,身边却不断有同类的尸体从上游漂下来。
原因么,很简单。
为了繁衍后代,鲑鱼会从大海努力游回出生的溪流与河川产卵。
在这一过程中,大部分往往会力尽而死。
用殡仪馆老爷爷的话来说,这算是自然定理:
通俗一点,命运。
可就在下一个镜头,社长来了。
接小林去参加他入殓生涯的第一次家族葬礼。
偶然?
命运?
天职?
三个词语,正巧将主角的设定与鲑鱼的天性打上等号。
这也为日后小林对入殓师这份职业的坚定埋下伏笔。
哪怕前方险阻。
哪怕人言可畏。
而如果说章鱼和鲑鱼代表了他的机遇与韧性。
那么第三种鱼,则代表电影对“死亡”的态度——河豚。
河豚鱼白,又被称为“西施乳”。
苏轼曾为它神魂颠倒——“甘美远胜西子乳,吴王当日未曾知”。
被问起河豚鱼白有多好吃时,饶是这位大文豪,憋了半晌也才吐口:
“值那一死”。
社长爱它,毫不奇怪。
在吃了社长分过来的这一口鱼白之后,受妻子劝导本来打算辞职的小林也将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
作为人类,不就是靠着吞噬其他生命而存活。
有什么资格厌恶死亡,憎恶尸体?
这份工作,总得有人做。
哪怕为难。
但,该吃还得吃嘛。
一口鱼白下肚。
辞职的冲动,境遇的颓丧。
一扫而空。
热爱生命,面对死亡。
大概就是为了这样一口难得的鲜甜吧。
02
鸡
电影一共出现三次鸡肉的场景。
第一次收尸工作,小林看见独居老人家里腐烂的鸡肉,上面爬满蛆虫。
△Sir贴心打码
第二次,则是妻子准备烫火锅的鸡肉。
新鲜肥美,却令小林想起白天的场景,阵阵作呕。
第三次,小林和接待员、社长一起在公司里大口大口吃着圣诞节炸鸡。
餐毕,还用大提琴拉了一首《圣母颂》。
三次递进:
腐烂的肉、原始的肉、烹调后的肉。
这不仅代表着小林开始逐步习惯并接受这份工作,背负起入殓师的这份使命。
也是因为,最后的这一幕:
充满了肉香味、音乐与雪景的夜晚,如纽带般将所有人维系在一起。
从事入殓数十载的社长与接待员;曾经不理解这份工作的妻子与朋友;那个以前抗拒与嫌恶死亡的自己;阴阳相隔的人们……
和银幕外的你我。
这也是导演自己最喜欢的一场戏。
台词不多,浓度却高。
华彩并不只在这场戏。
三种“鸡”,其实是一个整体:
正视死亡的各种形态,才真正开始接受并敬畏“死亡”这件事。
03
遗体
进行拍摄前,导演泷田出席了多场葬礼,主演木本雅宏也亲自在一次入殓仪式上担任助手。
这让他们大为触动。
原来,遗体是这样的。
原来,入殓是这样的。
参与入殓让我有了一种使命感,让我觉得我要用尽可能多的人性温暖,把逝者恢复到最栩栩如生的形象并呈现给她的家人。
本木雅弘
相较于其他影视作品中的遗体,《入殓师》明显在这方面的要求要高许多。
不是躺在那里装死就完了。
必须要做到真正的,一动不动。
连呼吸的震动和眼皮的颤抖都不能有。
更别说,饰演入殓师的演员还要和“尸体”们进行亲密接触。
保持僵硬的手指。
擦拭与清洁身体。
大特写化妆。
任何一个细节与瞬间都有可能穿帮。
在观看的时候,Sir甚至一度怀疑……
好吧这不可能。
但导演面临这个问题时,也是费尽心思。数百位演员,从海选到试镜,层层筛下来。
终于找到可以做到躺下能一动不动的人。
这还不是最难的。
相比这些只需要出场几个镜头的客串演员,怎样让那些影片前期还活着的角色在死后能做到逼真,才是最令人抓耳挠腮的问题。
不能用替身,也不能换人,只好特效跟上。
如此挖空心思,自然不只是为了冷冰冰的特写。
遗体们,也有属于他们的故事。
比如那个渴望成为女性的男孩。
在小林在擦拭遗体,感觉到异常时,逝者的家人们都出奇的平静。
他们预感到了旁人的诧异。
却并不以为意。
面对不寻常的情况,社长都要“借一步”来悄悄询问。
而这一家的反应却是:
没有羞耻,没有慌乱,没有遮掩。
只有轻轻的打趣与温情。
哪怕孩子是大众眼中的“异类”,父亲也依然为其骄傲。
与之相对的则是另一组家庭。
女儿染发飙车,死于意外。
母亲面对她的离去,只有数不尽的埋怨与数落。
父亲责怪母亲的同时,也愤恨着那些将女儿带坏的青年。
反正千错万错,都不是自己的错。
为了打磨好每一个逝者与家庭的细节,导演泷田和编剧小山修改了好几次角色们对死亡的态度。
在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他笑言:
“我觉得死亡并不是一件黑暗的事,而是一个充满了优雅与幽默的瞬间。”
他的确做到了。
《入殓师》在美国上映时,观众们看到那些笑点与泪点时的反应甚至要比日本本土观感更为强烈。
哪怕文化不同,哪怕语言不通。
关于这一点,泷田并不意外。
“死亡,毕竟是人类共同的母题嘛。”
04
贴身之物
逝者们都有自己最宝贝的物件。
拍摄遗照时也要抹上的,惯用的口红。
留下遗言一定要穿的长筒袜。
生前最臭美的,俏皮灵动的黄色丝巾。
还有小林父亲紧握手心的那颗石头。
没有傍身之物怎么办呢?
妻子和孩子们各送上一个吻,接着一起又哭又笑。
满脸唇印。
欢送这位可爱又可敬的父亲。
在日本文化中,在遗体身旁保留个人物品与少许财物可以帮助逝者更好投胎转世。
但在电影里,这些小物件,却是生者与逝者之间最后的温存与留恋。
看到妻子的嘴唇上有了往日的血色,不苟言笑的男人忍不住痛哭。
葬礼结束后也要追出来,不为别的。
只因为感谢让自己的爱人拥有“最美丽的一天”。
面对自己的离去有所预感。
但依然摒弃哀痛,只留下这样一丝积极与稍显可爱的执拗
想要漂漂亮亮地去到“那个世界”。
编剧小山熏堂曾提过,这样的设定源于他的小说,意在让故事结局更有幸福感。
这些平常我们忽略的小物件。
既然死亡,有了肃穆的重量。
也让电影有了生的温度。
05
花朵
相信很多人还记得影片中时时刻刻出现的绿植和鲜花。
Sir数了一下,在小林东京的家中,连绿植+插花加起来,林林总总。
一共5种。
这些满目青葱的小生命,一直在提醒着观众
这小两口热爱生活,毋庸置疑。
而恰巧,社长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绿植爱好者。
他那个巨大的花房,相信没人忘得了。
不同的是,小林是为了点缀生活。
而社长,则是为充实生命。
花既代表生死。
同时侧写人性
尽管见惯死亡,社长依然无法透彻地与“死亡”共生,需要外在的生灵来纾慰孤寂。
而植物们,不需要吃掉其他生物,有阳光和水就能活下去。
如此和善。
蓬勃得光明磊落。
不只是楼上的花房。
就连楼下的公司也
1、2、3、4……足足有10处。
电影还专门给了开花的仙人掌一个镜头。
仙人掌,一般2-3年才能开花。
那么它到底陪伴社长度过了多少个日夜呢?
除此之外,不知道细心的毒饭发现没。
小林夫妇在一开始回到乡下时,屋子里是没有一棵植物的。
桌上,空空荡荡。
但等到丈夫对入殓这一行逐渐上手,妻子也怀孕归家之后:
仙人掌、发财树、滴水观音、吊兰、薰衣草……
一家子,整整齐齐。
而如果说这些都是暗藏的玄机。
那么……
还记得老屋外的那颗樱花树吗?
它足够明目张胆。
再明显不过的,对生命的绚烂与短暂的感叹。
在日本,有一句话是“花は桜木 人は武士”(花属樱花,人惟武士)。
意思就是,众花中樱花最美。
而樱落,更是日本文化中“物哀”之美的首选。
就在上一秒,妻子还在感叹生活的美好。
下一秒,就传来了小林父亲的噩耗。
在最新版的海报中,樱花树也再次出现。
妥妥的C位。
导演想要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万物,皆有温度。
或淡泊,或凋零,或稠密。
就看人,懂不懂得感知了。
06
音乐
电影开拍前,导演泷田洋二郎拜托久石让。
一定要作出一首既能表现小林与父亲的隔阂,还要能代表他对妻子爱意的曲子。
二者缺一不可。
不仅如此,最好还能加上主角常用的大提琴。
接到甲方要求的久石让表示:
“围绕大提琴为核心创作音乐是自己经历过最困难的事情。”
但,还是完成了。
这首应运而生的曲子也成为了主角小林心境的衍化。
音乐在影片中所占比重之大相信不用Sir多说。
从一开始喧嚣宏大的交响乐团到田野上的独奏。
大到小,多到少。
却越来越干净,愈加有力。
还有小林的家,母亲的家,社长的花房。
黑胶,碟片,音响。
无处不在。
伊索曾说过。
音乐常使死亡迟延。
要么够热闹,要么够沉静。
《入殓师》显然是后者。
大提琴的低沉,与影片的主题自成一脉。
醇厚,肃穆,温柔。
将逝者弥留的瞬间无限拉长,将生者生命的宽度一再延展。
……讽刺的是,入殓和演奏大提琴有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大提琴有些像人,形态婀娜。大提琴手在演奏时需要拥抱这种乐器,充满爱意、深情款款。这和入殓师温柔抱住尸体的动作非常相似。
导演泷田洋二郎
在拍摄期间,这首《回忆》也在片场现场演奏。
为的就是能让演员时刻感受到真切的情感。
导演想用这种办法让大家尽快入戏,从而提高影片质量。
毫无疑问。
他成功了。
这首曲子不仅引领了主角们的情绪。
它也成为了那些葬礼中暗流涌动的:
往生者和他们存活家人之间的对话。
这才是真正的如泣,如诉。
07
一生
澡堂奶奶是全片唯一一个被观众见证了生前生活的逝者。
她勤劳,固执,爱美。
说好要一辈子做澡堂生意,差一天,都不算一辈子。
澡堂里的水都是用柴火烧,24小时供应不间断。
奶奶自力更生,自己搬柴。
哪怕在去世的时候,手上还留着无数细小的口子。
这样的韧劲儿不只她有。
坚持研究将棋棋局的殡仪馆爷爷。
一坐就是一晚上。
从小林来到小林走。
而他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履行自己的承诺,陪伴奶奶。
在奶奶离世之后,他一个人坐在老地方。
一言不发。
两位老人的人生或许并不完全重叠于一体。
一个要开澡堂,一个要搞火葬。
但他们对于彼此,对于手头营生的坚持,却如出一辙。
这样的瞬间Sir不只看到一处。
社长厉声喝斥小林让他温柔对待遗体。
小林搬出童年时的大提琴,在地板上密密麻麻的孔洞中找到支点。
父亲听了一辈子的黑胶唱片。
面对丈夫的背叛,母亲却依然选择存留着这份执念,替他好好保管。
这些坚持,有些来自职业道德,有些来自习惯,有些则只干脆为两个字——情愿。
当年《入殓师》上映后,加拿大的《多伦多星报》沸沸扬扬写了长篇大论的观感。
最后却只落笔在一句:
“死亡或许是生命的终结,但不会让人性泯灭”。
看着角色们的各色人生,会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
好像,死亡对他们而言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他们把自己的一生,实打实地花在了“刀刃”上。
哪怕生命尽头来临,可能依然遗憾。
但不会可惜。
08
传承
2009年。
导演泷田洋二郎的一次采访,道出现代日本的生死观。
大和民族沉迷那“短暂的绚烂”是真的,以自戕为武士精神的“归宿”也是真的。
但,那些都太古早了。
现在的日本人民,照样对于死亡和入殓心存芥蒂。
有的甚至嗤之以鼻,认为这是一种“污秽”。
但好在,《入殓师》起到了小小的转圜作用。
获奖后,许多人慕名前来观影,其中包括许多老人。
导演泷田在当年也五十三岁,用他的话讲“是一个对死亡有了一定认知的年纪”。
能通过影视作品对人们产生一些好的影响,他求之不得。
我必须要告诉孩子们,死亡就是一件等闲寻常事。我们在哭声中出生,自然也在哭声中离去。
在电影中,这样的情节由暗到明,环环相扣。
小林的琴声从用来糊口的生计,到变成给妻子的情趣,最终归于给后代的摇篮曲。
而那张擦拭遗体面庞的手绢。
则将友人的厌恶化作感激,妻子的排斥转为共情。
最后,则是作为人类,对死亡的一同正视与尊敬。
石头的部分则更明显不过。
死亡与新生。
父母,夫妻,家族。
——血脉相承。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面曾写道:“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这也是泷田的用意。
将这件“人人终将面对的事”变得日常,再将这种日常变得可持续。
这不仅是他自己的人生课题。
也是所有人的。
而就在电影上映后的第五年,日本开始有了真正的“入殓师学院”。
提供入殓、尸体防腐及相关实践的培训。
这个行业,这份职业,终于真真正正,开始有了现实中的传承。
13年,沧海桑田。
这部电影又再度上映。
像是一份问卷,轻轻叩问着每一个人。
怎么看待死,如何对待生。
以前怎样,现在又怎样。
《入殓师》之所以经典,就在于它敢触碰被我们强行抽离于生活之外,却是人生必修的一门课题。
或许辗转,或许善变。
但每个人,都应留住属于自己的那个答案。
如此一来。
哪怕千帆过尽。
到了,也可以对自己安心道出那么一句: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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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穿Prada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