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山大佛脸又花了!
修佛记
本刊记者/苑苏文
发于2022.1.3总第1027期《中国新闻周刊》
2019年4月,世界自然与文化遗产乐山大佛结束了200多天的“闭关体检”,被蒸汽、砂纸和无铅布“保养”过的脸重现粉嫩。但这份光鲜没持续多久,几个月后,黑斑再度出现在大佛的脸颊。
2021年12月21日,距离上一次脸部保养已快两年,冬至日的四川省乐山市天气晴朗。从岷江河畔远眺,枕着绿树的大佛与皴石融为一体——鼻子是“黑三角”,微生物组成的黑斑爬满脸颊,蔓延至全身。
其实,鼻黑脸花是乐山大佛面容的常态。在过去几十年中,历经数次“粉刷”的大佛,脸部抹灰多达6~7层。四川盆地氤氲的水气,滋润了修缮层的细孔,成了微生物的乐园。
“如果不治理排水,每次用锤灰抢救式地抹一遍,也只能维持两三年。”此前参与修缮的工程师说。修缮层空鼓,难以固定。研究者曾在大佛脸部的眉周边发现铁钉,那是早年间人们为固定锤灰的无奈之举。进入新世纪,锤灰改进了工艺,在传统的水泥、石灰、炭灰和麻刀之外,又加入红砂岩,令质地更接近砂岩山体,但若湿气不绝,再好的敷料都会空鼓、裂开,直至脱落。
现如今,距上次“抢救”还不到两年,条带状的裂痕已经从大佛发际线向下贯穿眉毛。下巴处的空鼓形成斑片,已经翘起明显的裂纹。在抢救的重点——大佛胸口,仍旧爬着裂痕。
早在1991年,有关部门就组织力量对大佛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研究,当时的研究结论是,要想真正保护好大佛,应当治理其排水系统。但此后30年至今,“粉刷”却几乎成了大佛历次修缮与抢救工作的重心。
2021年12月21日,乐山大佛右侧的九曲栈道已经隐入脚手架中,上面的横幅写着“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乐山大佛脖颈下满是青苔和黑斑,胸口修复部位出现裂痕,右下颌部位出现明显的空鼓裂痕,鼻子已经全黑,太阳穴的裂痕穿过眉梢。摄影/本刊记者 苑苏文
造佛与修佛
凌云山西面,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江交汇,高62米的乐山大佛端坐水前。1300年前,古人劈开整座山,耗费三代人,耗时90年,凿出了这座中国最大的摩崖石刻造像。唐代建造之初,大佛涂满彩色妆銮,为减少山体渗水对大佛的影响,建造者利用大佛的螺髻和衣领褶皱设置排水沟槽,在大佛头肩胸后侧与山体连接处,凿了三个排水廊道,以防日晒雨淋,大佛身周还建有“大象阁”。宋代改名“天宁阁”,是文人墨客打卡之处。但在宋之后的几百年中,巨大的楼阁毁于战火,只在大佛膝上平台残留了立柱管脚隼卯眼。
没有任何图纸流传下来,也就没人知道最初的佛容。1914年,法国人维克多·色伽蓝拍摄了大佛第一张照片,当时的大佛正被修缮,头顶和肩部搭有施工架和长梯,满头发髻在中间缺了一片,大佛的鼻子已被磨平,眼口只剩痕迹,照片取景只到大佛胸口,而胸口上长满植物。这场修缮由凌云寺的僧侣们施行,抢修后的大佛有了第一张脸:螺髻在额前排成弧,双眼半睁,嘴唇丰润。
1962~1963年是新中国成立后对大佛的首次修缮,由时任乐山县副县长郭培谦主管,他是郭沫若的侄子,在修缮期间骑自行车摔下公路桥身亡。这次工程主要对大佛头、肩、两手、膝和双脚进行修补。
在这次修缮中,施工人员发现,大佛的鼻子底部是空的,里面为木头骨架,外面抹着锤灰,有水从嘴、鼻流出的痕迹。至今,大佛的鼻子骨架仍为木质,木质鼻子更易滋长微生物。这也是每次修缮后,大佛鼻子都率先变黑的原因。
1963年,修缮后的大佛有了红闪闪的朱砂印,微闭下视的双眼,白净的面颊,薄薄的下唇,只是鼻子依然乌黑。“白面书生”接近大佛现今的面容。1972~1975年“文革”期间,大佛和身侧的“九曲栈道”危岩再度迎来修补和加固。大佛的头、肩、双手和双脚又抹上了一层水泥锤灰。历经这两次修缮,大佛唇薄面白的容貌固定了下来。
抹灰只能暂时维持表面光鲜。在《1988年至1989年乐山大佛整治工程纪略》中,客观评价了1962年修缮的成果:“由于技术有限,只能算是给大佛修整了一次面貌,但未达到对大佛进行一次彻底的维修。大佛的风化程度仍在持续蔓延。”
到了1980年代,乐山大佛已到了需要抢救的程度。乐山市**在1982年成立了乐山大佛综合整治**,1985年经省市专家的现场勘察,得出的初步结论是:“佛身上张性构造裂隙长度约三百米,造成了纵向分离,横向尚连的危崖破体,且风化裂隙可导致坡体表层裂成碎块脱落。大佛基座同时接受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条水系侧向、垂直、旋卷三种水力的冲刷,使大佛南北侧250米范围内形成冲蚀坑72个,坑的最大深度为4.7米。如果水下软弱夹层被裂隙切割的危崖块体受地震影响,大佛就要移位,或跌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