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不愿多说一句话。

来源 | 最后一支多巴胺

张君，年逾不惑，某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有房一所，有车一辆，有妻一人，有子一人。

分隔二十载，已散落天涯。

某日同学聚会，惊闻张君已病数年，其病症多荒诞。本欲至沪探视，另一好友大笑，并示张君博客与我，谓曰细读便可见张君当日病状。

归来后细细读来，知所患大概为“被害妄想”之类。虽文中多为无稽之言，但三思后却惊为赞叹！

今撮录数篇，以供大家研究。

一

今日和往常并没有区别，短短数小时便诊治了一百个病人。

我想：自己和流水线的操作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只是机械般不停地诊治。

所谓“看病”就是指我眼中的疾病吗？

这么多年以来，我都一直犯着错，直到今日才有所醒悟：我手中的产品应该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冰冷的疾病名称。

我十分小心地行医着，深怕因自己的技穷而害了别人。

但是，仔细想来，我没有坑害过他人吗？

或许，连我自己也不曾记得了吧！

二

我捂起耳朵不想听见她们的哭声但是这哭声却一直在我耳边响不停。

一个青年的猝死，让我很害怕。

这种害怕又让我想起了赵家的狗。

那一年，赵家的狗狠狠地咬在了我的腿上，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死掉。

可是，它却又突然松开了嘴巴，并且朝着我吐着舌头狂笑着。

当时，我很沮丧而并非劫后余生的兴高采烈，因为就连狗也鄙视着我，不屑吃我的肉。

后来我方明白，它是要等到我精于世故后，由老张来一片片地割下我的肉。

我还没有将赵家的狗和猝死的青年忘记，他便又要掐住我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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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连头痛都看不好的医生！”我第一次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要吃人的欲望。

我想，他同那个猝死的青年一定有什么关系，可能他是受那条狗所托吧。

不然，他的眼里为何会透露出那样的眼神呢？

三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台风，果然来了台风。

没有人说我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突然死掉。

窗外怒吼的狂风里隐藏着一位杀手，虽然他隐藏地很好，但是透过黑夜，我看见了他的眼神、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他就是昨日用手掐住我脖子的那个人，让我觉得可笑的是，为了谋害我，竟隐藏如此之深。

他完全有一万种可以杀死我的办法，比如用匕首将我杀死在值班室，比如用斧子将我砍倒在诊室，比如可以尾随我到家后暴起，比如可以在我跟随120出车的时候趁机杀掉。

但是，我想他们是不愿意这么做的，因为这样难以脱身。

如果我能够自己死掉，便是最符合他们愿望的。

出门的时候，妻子叮嘱我说：出门小心些。

现在回想起来，似有深意，平日里为何不曾听见这样的关怀？

我也曾想那风中隐藏的杀手或许只是幻想罢了，可是我的妻子为什么又会如此深意地叮嘱我呢？

这些让我想起了赵家的狗，赵家的狗又让我想起了赵富贵！

十年前，有一个叫赵富贵的年轻人喝了农药，没有抢救过来，死的时候，嘴巴里往外喷着白沫。

我记得，当时赵富贵的哥哥带着哭腔狠狠地踹了我的左腿，他家的狗恶狠狠地咬了我的右腿。

他们说要弄死我。

四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猝死的青年、掐住我脖子要开抗生素的男人、隐藏在风中的杀手、突然开始关心我的妻子、赵富贵、赵富贵的哥哥、赵家的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我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院长便又给了我一个新的问题，他语重心长地说：“对病人要客气一点，有一些检查患者不愿意做，他们有一些无理的要求，你只微笑便可以了。只要不违反原则，注意医疗安全便好，有一些人是不明白道理的。”

院长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我对病人的态度不好吗？

可是，我只是一个医生，我并非是以卖笑为生的妓女！

现在我已经有些糊涂了，我到底算是专业技术人员，还是服务人员？

我知道院长表面上一直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睛里也有想要吃掉我的冲动。

让我纳闷的不是他为什么想要吃掉我，而是他明明有机会下手，却为什么没有下手？

他也是在等待我自己了断吗？

中午的时候来了一个妊娠九个月的孕妇，她哭着对我说：“发热五天了，总是不敢吃药，可头很痛。”

我已经看破了她的伎俩，她是在引诱我犯错，然后便名正言顺地将我按倒。

但是，我不会让她们得逞。

于是，我告诉她孕期虽然要慎重用药，不代表不能用药，妊娠九个月，可以用一些青霉素或者头孢。

她的丈夫生气地说：“有副作用怎么办？你负责吗？”

我很生气，因为这孩子又不是我的，为什么要我负责任？

如果不用药，孩子病了，老婆死了，又该谁负责？

而他眼睛却直盯盯地看着我，并且骂了我，我心中慌了，却又要故作镇定。

他肯定是和扬言要弄死我的赵富贵哥哥是一伙的，可悲的是，却要用怀孕九个月的媳妇和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做诱饵！

五

换药室的护士在闲聊，隐约似乎在说着：“这个医生死的好惨，我哭了好久！”。

只要是人又谁不会死呢，但是她们的谈话中却又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推开门，冷冷地问道：“你们在说谁死得好惨？”

最漂亮最年轻的护士天真地告诉我：“一个韩国电视剧里的医生，他因为婚外情被老婆在睡觉的时候杀死了，而且XX，吃了他的XXX！”

说罢，她偷偷地看了我一眼，这眼神竟然和赵富贵哥哥的一样！

“难道他们又要开始对我用美人计了吗？”这个想法让我觉得很荒唐。

其实她们根本不需要用美人计便可以杀掉我，因为曾对我说过类似的咒语：“我要咬死你或我要掐死你！”

六

今天依旧很热，我的心情也很烦躁，总觉得他们的计划快要得逞。

当年赵富贵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超过一百毫升的有机磷早已让他魂归了西天，但是他的哥哥却非要说是我害死了赵富贵。

人总是要死的，赵富贵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死的那一天。

我也毫不例外，赵富贵死不瞑目的眼神似乎也在对我说着：“你也是要死掉的！”

赵富贵的话说得没错，我是早晚要死的，可是我最终到底是自己了结的呢，还是被他们杀掉呢？

午餐的时候，药房的老张没有打招呼就径直坐在了我的对面，看着他盘子里的豆角和酸菜鱼，我突然觉得那不就分明是一粒粒的胶囊和一片片的人肉嘛。

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他们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我死掉！

因为他们想将我的肉制作成药丸，卖给别人，然后从中发财！

我想远离老张，但是他非要拉着我说话，只听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院长来药房检查，我真不愿搭理他。”

他又说：“上次小陈被打了，院长竟然不许大家为小陈说话，不把员工当人看还能做院长吗？”

“你们不是上街去了吗？听说还拉了横幅？”

“这种围攻衙门的事情，我们怎么会做呢？”

虽然老张极力否认，但是我已经从报上知道了这件事。一个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的老张，杀人肯定不在话下。

说不定他们已经商量好，由老张老充当刽子手，一片片地将我的肉割下，然后装进药丸里去。

我赶忙点点头，应付道：“老张，我有点不舒服，先走了！”

没有等到老张答应，我便端起没有吃饭的食盘慌忙地逃离了。

七

老张是医院的老人，据说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三十年，应该马上就要退休了。

其实我和他之间并不熟，充其量只不过是认识而已。

但是他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是为了向我炫耀他因为小陈医生被打而出面维权的壮举，还是为了麻痹我，好为下一步动手做准备？

我想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点！

因为小陈医生被医闹殴打一事早有了结论：不准讨论、不准散播、不准评论！

新闻上说有一个年轻的麻醉科医生猝死了，其实大家都错了。

也许，他是被害了，肉被装进了胶囊里。

为什么要害他，因为年轻人的肉口感更好！

可是，我已经老了，他们为什么还要害我呢？

他们能害死麻醉科医生、能害死外科医生，未必就不能害死一个急诊科医生！

八

早交班的时候我故意躲在人群的后面，然后仔细观察谁会是主谋。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善于表演的艺术家，因为我根本无法分辨善与恶、丑与美。

主任说：“昨天在深圳的一家医院，因为患者抢救失败，死亡，最后死者家属不仅打砸了医院，还强迫医生下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我便看透了事情的真相！

一定是他们又想要拿这个医生的肉去做药卖钱，否则为什么没有警察、同事、朋友和好心路人前去解救呢？

他们不去解救的原因，不是麻木，而是因为他们就是凶手！

可笑的是这些人还在假惺惺的表演，如果我被按在地上，他们是会上前解救还是趁机割下我的肉？

赵富贵的哥哥只不过是这些人雇佣而来的幌子罢了，就连杀人也要打着别人的幌子，我觉得他们很可怜！

九

赵富贵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我在查看瞳孔的时候竟然有一丝害怕，因为我在他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他的哥哥一边用硕大的拳头砸着抢救室的大门，一边大声喊着：“救不活我弟弟，我弄死你！”

我低声对护士说道，“赶紧报警吧！赵富贵肯定抢救不过来了”。

后来，赵富贵的尸体被拉走了。

但是，他哥哥最后满是仇恨地盯着我，那道眼神让我害怕。

最近我总是梦见这个场景，越来越频繁了！

我知道，这可能预示着他们就要动手了！

十

一个研究生实习生认真地问我：“老师，你做医生是为了什么？”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他：“你自己觉得呢？”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想试探他的真实目的，我不知道是否从他的嘴巴里会冒出这么一句：“他们打算将你杀掉，然后做成药丸！”

他并没有说出这句我想要的话，而是说了一些毫无道理的话，比如：无日无夜的加班、繁重的工作、微薄的收入、闹着要分手的女朋友和催着买房结婚的丈母娘！

我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因为我知道这又是一个被他们派来麻木我的小人物，就如同老张一般。

他们是想让我心如死灰，然后自我了结！

没有缘由的，我想起了自己患有精神病的堂兄。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裸着身体在大街上游荡或者躲在村西头的大槐树上仰望宇宙。

而我，却没有如此的福气。

因为，我只能在急诊的日与夜里耗尽青春。

夜班，看不见外面的天，只能听见车来车往的鸣笛声。

突然想起鲁迅曾经说的一句话：“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

十一

昨天，一个同事被打了。

我知道，这只是表演给我看的节目。

他们是想暗示我：与其承受别人带来的痛苦，不如自己痛快地了断，比如静脉推注一些XXX，没有任何痛苦。

这个世界看起来很大，但是我却不知道哪一片是安全的。

这个世界上人很多，我却不知哪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我不敢关灯，因为只要关上灯我就能看见赵富贵死前的眼神和他哥哥凶恶的目光！

十二

今天的天空中充满了雾霾，我却又看见了让人胆战心惊的目光。

中午的时候有人对我说：“小陈的事情还没有完，上级在查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

我只是摇了摇头，便不再理会。

我可能就要被他们害掉了，而理由就是我散布了谣言。

已经很多天没有看见小陈了，据说他在养伤，但我想小陈未尝不是已经被他们给害掉了。

一个医生无端被打了，找几个人诉苦，写一点感慨之言，维护最后一丝的尊严，又有什么不可呢？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会有纷争。

活了将近40年，我才明白沉默是金的道理。

可惜，已经晚了，因为他们已经在谋害我的路上了。

老张说得对：死是有很多不同的，比如被冤枉死、委屈死、被害死、自己了断等等。

他却始终不肯向我透露任何要谋害我的计划，这个老匹夫！

十三

最近精神很差，提起筷子又要放下，我实在吃不下一口饭。

因为房价的缘故，我在家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地位。

妻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唠唠叨叨地说：“跟你这么多年，还住着又老又小的房子。你看看别人多么有本事，买了好几套房子。”

她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我丢下碗筷，离开了家，在小区里却又遇见了阴魂不散的老张。

听说小王又买了房子

哦

现在的房价涨得太快

哦

每天都在涨，傻子都能赚钱的时代

哦

你还不买吗

哦

小陈因为这件事要辞职了

哦

听说小王又买了房子

哦

现在的房价涨得太快

哦

每天都在涨，傻子都能赚钱的时代

哦

你还不买吗

哦

小陈因为这件事要辞职了

哦

我实在难以入眠，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些被我亲手送离人世间的人。

十四

有人和我说过：这个社会很复杂，根本不适合你这样的人。

其实我想对他说：我就快要解脱了，因为我最近总是看见老张在和赵富贵的哥哥窃窃私语。

如果不是为了谋害我，他们干嘛要鬼鬼祟祟呢？

曾经有一个人让我害怕，他告诉我如果用很锋利的刀割过我的脖子，或许我会感到不到任何疼痛。

他怒吼着用拳头砸着办公室的铁制大门，那一刻用肩膀顶住大门的我不仅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恐惧，甚至很好奇地思考着一个问题：他不会觉得疼痛吗？

在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人感受不到疼痛，或许只有被送进医院时已经没有心跳呼吸的赵富贵吧？

那一天，我走出派出所，抬头便看见了漫天的繁星。

没有人会知道我在派出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这是为了你们好，世界依旧很美好！

十五

今晚漆黑一片，等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女人和孩子都已经睡了。

我不想打开书房的灯，因为这种光线会将我暴露在肮脏的世界之中。

我也不喜欢黑暗，黑暗中总会有一股冷冷的眼神盯着我看！

我不喜欢白天，白天时总会有人将要谋害与我！

主任说：“最近你要小心一点”。

这难道不是在暗示着我吗？

我知道，他们终于等不及要动手了。

让我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将我的肉制作成药丸，卖给别人？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他们终止继续去谋害其他医生，如果用我的肉制成的药丸可以唤醒那些沉睡中的人们，那么，我又有何怨言呢？

让更多人了解目前中国医疗之现状，让更多人了解更多的基础医学常识，不正是这二十年来我所奋斗着的吗？

我鼓起勇气对主任说：“人总是要死的，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死。”

但是，他却装着没有听明白！

十六

我点了一支烟，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黑漆漆的，不知是日是夜，赵家的狗又在我耳边叫了起来。

猝死的青年、赵富贵、赵富贵的哥哥、掐着我脖子的男人、痛苦的孕妇、无知的丈夫、老张、院长、主任、研究生实习生、下跪的医生、猝死的麻醉科医生和外科医生、我的妻子、还有赵家的狗，他们演绎了一场精彩的人生大戏。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不愿多说一句话。

我知道像我这样与世不容的医生，终将是要被装进一粒粒胶囊中去的。

如果不是今天，那么就是明天。

在我之后，可能就是你！

救救医生…….

救救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