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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cker2年前 (2022-09-15)网络安全101

书名:日本异闻录

出版社:北京时代华文书局

作者:羊行屮

内容介绍:

日本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国家,受中华文明的影响巨大。流传在日本的灵异传说,几乎是与这个国度一同诞生的。日本的妖怪形象众多,其中大部分都源自中国,但日本妖怪经过自我严禁,后来者居上,以至于到了日本现代社会出现了以妖怪为关键词的消费文化,各种书籍、漫画、影视剧以及游戏层出不穷。

从泰国归来后,南瓜和月饼的惊魂之旅并没有结束,在之后的旅途中,他们遭遇了更加离奇诡异的事件。豪华游轮上停放的黑色空棺,午夜徘徊于十字路口的灯笼小僧,深山老林中吞人性命的烟鬼婆婆,富士山下神出鬼没的妖狐山姥……更多凄美哀怨的故事,都将在《日本异闻录》中得以呈现。这是一部揭秘日本神秘文化的特色小说,也是一本日本版的《聊斋志异》,在为读者讲述独具扶桑特色的民间故事的同时,也将为读者展现出一幅从未展开过的隐秘历史画卷。

展开全文

在《日本异闻录》的创作上,作者并不满足于单纯为读者营造惊悚恐怖的阅读气氛,还在故事中加入作者对生命的思考和感悟。日本国丰富悠久的历史以及大量鲜活辉煌的民间故事,为作者创作《日本异闻录》提供了更多素材,整个故事比上一卷更加华丽,人物更加鲜活,有些故事更是能让人潸然泪下,悲喜交加,回味悠长。

作者介绍:

羊行屮,本名姜波,山东东营人,己未年羊年羊月出生。屮,音同“彻”,草木刚长出来的意思,取“草木欣欣向荣”之意。他生性好舞文弄墨,性格爽朗,为人仗义,已经出版作品《异行诡闻录》等。“异域密码”首发作品《泰国异闻录》上市之后,作者因其无与伦比的亲和力和影响力,被众粉丝们亲切地称为“羊叔”。

书摘正文:

引子人形师

“高桥君,你都不知道那天你有多吓人。”护士臻美帮高桥换了药,扎好绷带,“你满头是血地冲进来时,我以为大白天遇见鬼呢。”

“给您添麻烦了。”高桥坐在床上勉强鞠躬,头部一阵晕眩。

“高桥君,不要再牵扯伤口了。”臻美连忙扶住高桥,“高桥君,你到底是怎么把头部弄成这样的?”

高桥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想:这件事情又怎么能和你说呢?

三天前——

引子

即使是炎热的初秋,27层楼顶天台的风也分外凛冽。高桥踩灭最后一根烟头,哆哆嗦嗦地站上了天台的防护栏。

从这个高度看去,街道上的汽车如同搬家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缓慢移动着,一阵狂风吹过,高桥立足不稳,差点掉下楼。

不过他心里一点也不紧张,因为,他早就想死了。

金融危机、就业压力、孤儿、被女友抛弃、贷款还不上,仿佛全世界所有的倒霉事情都让他一个人碰上了。

活着根本没有什么希望,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一个多月,他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做。

这次,应该会成功吧。高桥苦笑着,闭上眼睛,张开双臂,任由身体前扑,倒向空中。

身体下坠的感觉戛然而止,好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腿,紧接着传来撞击的疼痛感。

睁开眼睛时,他才发现自己倒挂在半空中,偏偏牛仔裤角,挂在了防护栏横出的铁钩上。

爬回天台,高桥沮丧地坐在水泥地上,疯了似的狂吼!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舒缓心里的压抑。

为什么!

我居然倒霉到了连自杀都不能成功!

这段时间,早就失去生活信念的高桥,尝试了各种自杀方式。可是每次在最后关头,总会发生意外,让他根本无法死去!

准备摸电门的时候,家里突然跳闸了;买了一瓶安眠药,却发现刚才还满满的水壶里居然没有一滴水,水龙头又怎么也拧不开;上吊绳子会绷断;割腕却在家里找不到一把刀子;想砸碎玻璃,却发现窗玻璃像是铁做的,怎么也砸不碎;从桥上跳河,喝了几口水昏迷后再苏醒时,不会水性恐水的他,居然躺在岸边……

就连跳楼,都会被铁钩挂住牛仔裤!

总之,他想尽一切办法都死不了。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跟他作对,越想完成的事情,越完成不了。

高桥用力捶着胸口,瞪着天台阁楼上的输水管线,猛地跳起冲出,一脑袋撞了上去。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尖叫。

醒来时,眼前一片雪白。头部的疼痛和注射完的点滴让他知道自己仍然没有死。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上班时间到天台,多管闲事地把他救了!就让我流血而死好了!高桥捶着病床。

“咦?高桥君你脖子上有颗痣呢?”臻美好奇地眨着眼睛,“在我的故乡江户,有个关于脖子上长痣的传说呢?你有兴趣听吗?”

高桥抬头看了看时间,“嘀嗒嘀嗒”,悬挂在墙上的钟表显示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如果臻美回了护士站,那就只剩他一个人,出于对医院的恐惧,高桥点了点头表示有兴趣。

臻美拖过椅子,像小猫似的坐着,双手抱膝:“据说脖子上有痣的人,都是带着前世的怨气投胎转世的。”

高桥没想到臻美一上来就讲了这么带感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心里有些发毛。

以下是臻美的讲述——

江户时代,作为最有名望的武士,岩岛一生斩敌首无数,终于在五十岁的时候,获得天皇赐封的“万人斩”称号。按理说岩岛本应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他却每天闷闷不乐。

作为雄霸一方的武士,没有子嗣实在是人生一大耻辱!

无奈妻子、小妾都快比仆人多了,可是却怎么也怀不上岩岛的骨肉。岩岛遍寻全国名医,甚至请了僧人、阴阳师施术,但是后院女人们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人们都说,岩岛一生杀孽太重,老天故意降下报应,让他无人养老送终。这些话慢慢传到岩岛耳朵里,岩岛不由勃然大怒,操着天皇御赐武士刀“千叶”,把造谣的人杀了个干净,又将人头悬挂在武士府的高墙上,慢慢风干成拳头大小皱巴巴的一坨暗褐色肉球。

自此再无人敢拿岩岛没有子嗣的事情随便开玩笑,反倒是过了一年多,岩岛府突然张灯结彩,要为岩岛刚出生的儿子助男庆祝百天。

这个消息顿时轰动了整个江户城,为什么从未听到风吹草动,岩岛居然就有了儿子!

好事之人请岩岛家的上街采购的仆人健次郎喝酒,酒过三巡偷偷询问时,本已醉意很浓的健次郎忽然清醒过来,慌乱地摆摆手,匆忙走了。

这更为助男的出生增添了诡异的色彩。

于是又谣言四起:岩岛在连年征战中伤了下体,不能生育,助男是健次郎和岩岛小妾偷情生下的孩子。

这些话又传到岩岛耳朵里,岩岛只是笑了笑,根本没有理睬。只是在第二天,他又将健次郎的脑袋悬挂在了高墙上。殷红的鲜血干涸成黑色,倒像是一道奇怪的符咒。

岩岛的儿子“百天宴”那天,江户城的武士几乎全部前来祝贺,当然也有很多凑热闹的人,岩岛不以为意,兴高采烈地招呼着。在酒过三巡之后,去年新纳的妾青历抱出了孩子。

胖嘟嘟的小脸蛋,长长的睫毛,粉嫩嫩的孩子眉宇间依稀有几分岩岛的模样。质疑这才消失,大家纷纷向岩岛表示祝贺,岩岛自然喝得大醉。

谁也没有注意到,青历笑容中的浓浓的哀怨。

时间过得很快,助男长成了快七岁大的小男孩,英挺的模样更像岩岛了。但是孩子的出生并没有阻止岩岛的杀性,每隔一段时间武士墙上就会悬挂几个人头。

在武力就是一切的江户时代,有“万人斩”称号的岩岛砍掉普通人的脑袋似乎不是奇怪的事情。时间久了,大家除了担心斩首厄运降到自己脖子上外,定时到武士墙看人头倒成了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不过也有人发现,助男的母亲青历,自“百天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哪怕是武士们在岩岛家会宴问起此事,岩岛从不作答,只是摸着助男的脑袋,远远地望向锁头已经锈迹斑斑的后院。

岩岛家的仆人都谨记一道训令:决不能靠近后院!否则斩首!曾经有仆人好奇地接近后院,第二天就被岩岛活剥了皮。被剥皮的仆人还没有死透,拖着血肉模糊的身体在地上爬着,刀光一闪,脑袋被一刀斩断,腔里的鲜血直接喷在后院门上……

自那以后,后院就如同第二个岩岛,成了所有人谈及色变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里面锁着什么。

不过从武士府里传出两个奇怪的说法:被剥皮的仆人在临死前,嘴里不停地说着:“鬼、鬼……”

每到月初月末的深夜,天空没有月亮的时候,后院里就会传出“咚……咚……”的奇怪声响,像是有人在院子里来回走的声音,脚步很沉重。

有一天,助男在仆人们的簇拥下,到街上玩。一个云游四方的阴阳师见到助男,停住了脚步,指着助男脖子上的痣说:“有这颗痣的人,带着前世的怨念和记忆,是谁制造了这么大的杀孽?”

虽然阴阳师在日本地位极高,但是仆人们仍然把这个疯言疯语的阴阳师暴打了一顿。

不能与普通人为敌的阴阳师擦了擦嘴角的血,打听到孩子是“万人斩”岩岛的儿子,问清楚了岩岛家的位置,便沿路找去了。

当他看到墙上挂的一颗颗人头正在被乌鸦啄食的时候,忽然“哈哈”大笑:“报应就要到了!”说完就扬长而去。

这件事情很快让岩岛知道了,他皱着眉,握着武士刀,直勾勾地盯着年历,默算着:“还有一个月就是助男的生日了,还有一个月!”

阴阳师所说的报应并没有出现,风平浪静地过了一个月,助男的七岁生日来到了。

宴席异常盛大,当助男拿着武士刀表演了一段精妙剑道,随手斩杀了一个仆人宣告成人之后,整个宴席到达了高潮,大家都纷纷庆祝岩岛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

岩岛喝得大醉,回房休息时,已经是午夜。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已熟睡,岩岛忽然酒意全无,拿起武士刀,从床底拖出一个麻袋,悄声来到了后院门口,摸出一串钥匙。

院子里,又传出了“咚……咚……”的声音。

岩岛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凶狠的神色,打开门锁,慢慢地解着盘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锁链。

“吱呀……”门被推开,月色下,后院满是大树的中央地带,一个人正围着一个树桩慢慢地绕着圈走着。走几步,他就会拿起手中的木槌,敲打着树桩。

他的脚上,锁着沉重的脚镣,破破烂烂的衣服几乎遮不住瘦得只剩下皮的身体,远远看去,就如同一个活骷髅,在惨白的月色下转圈。

“大人,今天的尸体和人皮呢?”活骷髅侧着耳朵听了听,抬起头向岩岛这边“望”着。透过沾满头油、汗水、泥土的乱蓬蓬长发,眼眶里的两个黑漆漆的窟窿里面,眼球早已被挖掉,“完成最后一次,大人的儿子就可以真的变成人了……青历,青历还好吗?”

“青历自然很好。”岩岛冷冰冰说道,顺手把麻袋划开,扔到活骷髅身前。

从麻袋里滚出一个臃肿肥胖的女人,每一层脂肪堆积的肉褶里都夹着厚厚的泥灰,赤裸的身体上沾满了屎尿的臭味。那个女人看到活骷髅,张嘴想喊,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的舌头,早就被齐根割掉,脖子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是声带的位置。

而她的双手双脚,软瘫瘫地根本举不起来,手筋脚筋早就被挑断了。

活骷髅摸了摸大白猪一样的女人:“大人,这次是活的?”

“临时找不到人,只好拿养在家里面供武士们观赏的‘猪人’凑数。”岩岛大拇指顶开了刀把。

女人眼中滚着泪花,留在满是泥垢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白黑交错的印痕。

活骷髅仔细地摸着女人的每一寸身体,手慢慢哆嗦着,忽然说道:“大人,时间不多了,请动手吧。”

“不,这次我想你动手。”岩岛把腰间别着的一把半弯刮刀扔了过去。弯刀扎在女人肚子上,伤口里没有淌出鲜血,流出的都是淡黄色的脂肪。

活骷髅犹豫了一下,循着声音摸到刮刀,又摸到女人的额头,刮刀的刀尖在额头上划开一条口子。

女人睁圆了双眼,看着刮刀一点点刺入额头,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流进了耳朵里。

“大人,我这个样子,青历还会爱我吗?”活骷髅一边割着皮一边问道。

月光下,满是大树的花园里,一个瞎了眼睛、瘦得如同骷髅的男人,正在一点点活剥被挑了脚筋、割了舌头、挖掉声带、胖得如同肥猪的女人!

岩岛悄悄走近,武士刀已经拽出一半:“松石,最后一次弄完,我会让你好好洗个澡,再休养一段时间,反正你是‘人形师’,雕刻一双眼睛放到眼眶里,你就又能看到东西了。”

“大人说得对。”松石仔细地剥着人皮,成堆成堆的脂肪油淌在草地上,堆积成蜡烛油的形状。半个多时辰后,一张油亮亮的人皮捧在松岛手里,一具夹杂着烂肉、脓血、油脂的躯体仍在微微颤动。

“开始吧。”岩岛背过身。虽然这个场景经历了无数次,但是即使是杀人魔岩岛,也不敢多看。

松石吃力地把剥了皮的女人拖到木桩上,用木槌狠狠地砸着。肉浆蓬飞,碎血四溅!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木槌敲击碎肉时的“咕唧咕唧”声不绝于耳,连岩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松石咬着牙,用力地砸着,从他空洞洞的眼眶里,流出了两行血泪!

女人被砸成了一大摊肉酱,松石捧着肉酱,把木桩涂满,将人皮粘了上去,又从腰间摸出一柄刻刀,熟练地雕刻着。

院子里的树,忽然发出了“呜呜”的悲鸣,每一棵树身上,都长出了一张狰狞的人脸,痛苦地张着嘴……

“大人,这次的人偶做好了。”松石捧着人皮裹着的木质人偶,活脱脱岩岛儿子助男的模样,“别忘了把人头挂在墙上,任由乌鸦吞食,带走煞气。还有……”

岩岛冷森森地打断:“松石,这段话你重复了七年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听吧。”

“应该是吧,你很快就会放了我,让我和青历见面,对吗?”松石平静地说道。

“对的!”岩岛挥起武士刀,刀光一闪,人头落地,血如喷泉!

松石的身体,倒向木桩,双手紧紧抱着那摊肉酱,两股鲜血,交融在一起,渗进了木桩根部。

“为了保住助男的秘密,我只能这么做了。”岩岛拎起肥胖的人头,踹着松岛的尸体,“我实现了诺言,你和青历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院门关上,阴风呜咽的后院里,松石的人头滚落在草间,忽然张嘴低声说着:“青历,等着我。”

木桩下,松石的无头尸体,突然动了!两只枯瘦如柴的手在草地上摸索着,抠进泥土里,一点一点向人头的位置爬着。

岩岛推开助男房间的门,助男端端正正地坐在榻榻米上。抱着松石雕刻的木偶的岩岛冷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慈祥:“助男,把你的皮换在木偶上,你就是真正的人了,再也不用依赖人形师了。”

“他们都以为我杀了那些制造‘我没有子嗣是因为杀孽太重’谣言的人是为了泄愤,其实哪里知道我得知了在江户有人形师的存在。我只不过找了个借口杀掉一部分人掩人耳目,把人形师和他的妻子抓进来才是真正的目的。如果不是控制住了青历,人形师还不会答应用‘人形之灵’给我制造一个儿子。”岩岛把手伸向助男头顶,往两边一撕,一张完整的人皮落下,助男的身体里,是一个木偶。

岩岛把人皮附在新雕刻的木偶身上后,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喘着气:快六十了,真的需要继承人了。岩岛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助男,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父爱。

“爸爸。”助男抬起头。

还是那个英俊的儿子。岩岛总算放下心来,在经历了七年的换皮之后,木偶终于可以变成真人了!

“爸爸。”助男语音单调地重复着。岩岛忽然觉得不对,借着昏暗的月色,他仔细看去!

这哪里是助男!

苍白的脸上,上嘴唇裂开一条竖着的口子,鼻子扁平,鼻端血红色,眼睛通红,两只耳朵长长地竖着,头发变成雪白色,这分明是个兔子脸!

岩岛大吼一声,恐惧到了极点,慌乱中举起武士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助男脑袋上劈去。

“噗!”武士刀陷进脑壳里,却卡在里面拔不出来,每活动一次,都能迸出许多木屑。助男根本不觉得疼痛,抬着兔子脑袋问:“爸爸,你为什么要砍我?”

“啊!”岩岛撕心裂肺地喊着,终于把刀拔了出来,又一次狠狠劈下。

“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屋子里不停响着。

终于,岩岛瘫坐在地上,再也无力举起武士刀,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向地上的尸体看去。

他,惊呆了!

被砍的七零八落、血肉模糊的尸体,真的是助男的模样。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摸起武士刀,插进了腹部,横着一划……

后院里,松石认真地雕刻着,他的眼眶里,已经有了一双明亮的眼睛。木屑纷飞中,一个美丽的女子渐渐成形。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邋里邋遢的阴阳师,微笑着叠着纸。松石雕刻好女子后,阴阳师把叠好的纸人贴在木偶上,点了把火。蓝汪汪的火焰“腾”地燃起,很快熄灭,一个美丽的裸体女子从灰烬中站起。

“谢谢您。”松石和青历对阴阳师鞠着躬。

“有情人就应该在一起的。”阴阳师笑了笑,翻墙而出。

“万人斩”岩岛砍杀了自己的儿子,又剖腹而死的消息在江户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原因无人知晓,成了“江户城两大不思议”之一。

另外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江户城里忽然来了一对漂亮夫妻,每天,男子坐在樱花树下,为相爱的人们免费雕刻栩栩如生的人偶;妻子坐在他身旁,时不时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甜甜地笑着。

尽管臻美已经走了一会儿,但是高桥依然沉浸在臻美所讲的故事情节里。眼看快三点了,还是睡不着,高桥深吸了一口气,穿上拖鞋推门出了病房,护士站就在不远的位置。

空荡荡的走廊里亮着几盏无影灯,拖鞋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两旁的白色墙壁映着幽幽的灯光。狭长的过道空无一人,只有臻美和另外一个护士低声说着话。

“臻美,你又给病人讲那个关于脖子上有痣的故事了?”

“是啊,杏子。正巧高桥君脖子上有颗痣呢。”

“你也不怕吓着病人。”

高桥往前走了几步,已经能看到护士站后面两个护士正在玩着手机聊着天。奇怪的是,但是还有一个人,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站在护士中间,长长的头发完全挡住了脸,弯腰低头看着护士手里的手机。

护士就像没看到那个女人,依旧时不时抬起头聊着天,还相互举着手机,从女人的身体里穿过,送到对方面前看着。

“臻美,今天是不是冷气开得太重,比往常要冷很多呢。”染着黄发的护士打了个哆嗦!

鬼!

高桥转身向病房跑去,却看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上,探出了一双手,扒着窗沿,一个老头的脑袋从窗外伸出,对着他“嘿嘿”笑着。

冲回病房,高桥狠狠关上门,急促地喘着气。这间医院闹鬼,绝不能再待下去。想到这里,他拉开放衣物的橱柜,却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安静地蹲在橱柜里打瞌睡!

“你不能死,你死了就会变成我们这样的鬼。”中年男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高桥不敢回头看了,双腿软得像根面条,橱柜门上的妆容镜里,一个中年男子,躺在他的病床上,缓缓坐起……

“啊!”高桥从床上坐起,惊恐地四处张望!

“高桥君,你哪里不舒服吗?”染发护士摁住他的肩膀。

病房的窗帘早已拉开,刺眼的阳光使得高桥眼睛酸痛,视线模糊了几分钟,才逐渐清晰起来。

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吗?

高桥晃了晃脑袋,抱歉地对护士笑了笑。

护士点点头:“医生说您没什么事了,可以随时出院。”

“谢谢您,杏子。给您添麻烦了。”高桥坐在病床上吃力地鞠着躬。

护士走后,高桥拉开橱柜时心里还有些紧张,还好里面没有什么孩子。收拾衣服时,他忽然想到:那个染发的护士,他在苏醒时是第一次看到,为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还认识她的模样?

难道昨晚……

手机铃声响起,把高桥从恐惧中拽回现实,公司人事部来的电话。

难道因为这件事情,公司要解雇自己了吗?这样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胆总在顾虑。

“高桥君,你的身体康复了吗?公司通知,周三的红叶狩务必须要准时参加。”

“红叶狩”是秋天在山林间观赏枫叶的活动。从古至今,上至公卿权贵,下至工商庶民,都十分看重这一活动。凉风轻拂的金秋,层林尽染,叠嶂的枫叶漫天飞舞飘扬。红艳如血如脂的枫叶据说是枫女的鲜血染红的,所以在观赏时,不能长久凝视,只能远远眺望。

到如今参加“红叶狩”还有个不成文的含义,代表着一年来工作得到公司的认可,起码在明年“红叶狩”之前,不会被裁掉。

对于高桥来说,这算是最近倒霉透顶的生活中唯一的好消息,倒让他淡忘了昨晚那个噩梦。

收拾完衣物,打车回家,路过超市时高桥才想起,家里面已经没有吃的了。

单身的不成功男人才会逛超市吧。高桥自嘲地看着超市里的推着购物车的家庭主妇们,随便买着日用品和食物。

“呜……呜……”拐过购物架,他看到一个女人在哭。

“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高桥虽然运气一直不好,但是却是个热心人。

“呜……呜……”女人依旧垂着头哭个不停,长长的头发遮挡着脸。高桥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心里没来由地不舒服。

“我的儿子,不愿意吃我做的饭菜。”女人哽咽着,“长大后他不喜欢吃墨鱼丸子,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东西。你愿意吃吗?”

高桥皱了皱眉头,他从来不吃墨鱼丸子,可是看到女人哭得这么伤心,只好认真地说:“我愿意吃,墨鱼丸子是我最喜欢吃的美味。”

“那你答应我今天要吃哦。”女人把一袋墨鱼丸子放入了他的购物车。

结账时,高桥本想把墨鱼丸子放到一边,忽然觉得很酸楚,有父母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长辈的疼爱呢!

“哥哥,哥哥。”一个孩子拉着他的胳膊,往他手里塞了几根棒棒糖,“这个送给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高桥在回家的路上,吃着许久未吃过的棒棒糖哭笑不得。

闪光灯亮起,高桥愣了愣,好像看到街角有个人收起照相机,转身走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高桥拎着墨鱼丸子嘟囔着。

墨鱼丸子的香气从厨房飘出,高桥深深闻着:味道真不错啊!好像小时候很爱吃呢。

十一

可能是得知能够参加“红叶狩”,经济上的压力消失了,人也有了工作动力的缘故,这几天的工作特别顺利,还得到了高管的单独面谈表扬,高桥的心情开朗了许多。

乘坐公司巴士,来到市郊的枫林,同事们纷纷忙着合影,然后就开始在湖边准备野餐的事情。

有恐水症的高桥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只能远远地看着。

“小伙子,你可以帮我把渔竿和水桶送到湖边吗?”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老人,带着八十年代的鸭舌帽,挡着半边脸,穿着花里胡哨的太阳衫,“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

“可是……”高桥犹豫地看着远处的湖水。

“咳……咳……”老人剧烈地咳嗽着。

高桥再没拒绝,拎起水桶和渔竿。

“你真是个好人,我的孙子也和你一样大。”老人佝偻着背,感激地絮叨着。

波光粼粼的湖水闪耀着太阳的金辉,高桥一阵头晕目眩,急忙匆匆想走,却发现同事们依旧在忙碌着,渔竿和水桶就在脚边,而那个老人,完全消失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

女人,小孩,老人!

那个半真半假的噩梦!

他在医院里遇到的鬼!

突如其来的意识让他觉得无比恐惧,惊慌地向后退着,立足不稳,掉进了湖中!

湖水涌进鼻腔,酸涩的感觉让他不由张嘴呼吸,却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他拼命挣扎着,眼前白茫茫一片,依稀看到水里面有几个人向他游过来。

老人、女人、孩子……

十二

这个场景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高桥仿佛想起什么,头痛欲裂,冥冥中一道闪电劈裂了尘封已久的记忆,一连串鲜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小小的屋子,一辆擦得崭新的出租车,中年男子正在往后备厢里装着野餐用品。

“妈妈,今天我要吃墨鱼丸子!”小孩子从屋里欢快地跑出来,“我只吃妈妈做的墨鱼丸子,如果不是妈妈做的,我绝对不会吃!”

“高桥长大了会有妻子给你做墨鱼丸子啊。”妈妈端着食盒从屋里走出。

“高桥,要不要这么执著,哥哥这里可是有好吃的棒棒糖哦。”又跑出一个孩子,手里举着棒棒糖,“喏,给你吃。只要弟弟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想办法弄到的。”

高桥举着棒棒糖:“哥哥,今年的红叶狩,咱们要比赛猜爷爷钓的第一条鱼是鲫鱼还是鲤鱼哦。”

“你们两个小家伙,快帮爷爷拎水桶拿渔竿。”爷爷叉着腰站在门口。

这是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但是他们,很富有!

一家五口,开心地唱着乡下的民谣,初秋的风景美丽醉人,这可是难得的休假。

“爸爸的开车技术,就是没有教练发现,否则早成全日本第一的赛车手了!”爸爸炫着车技,憨厚地笑着。

突然,迎面飞驰过来一辆宝马,歪歪斜斜如同醉汉,猛地撞上了出租车。

失去重心的晕眩、刺耳的碰撞声,呛鼻的汽油味儿,腾空,翻滚,巨大的水花,车落入道路旁的湖中!

被父亲从车窗奋力推出的高桥,茫然地游到岸边。

残存的记忆:碰撞变形的车门,慢慢灌满水的车厢。爷爷、父亲、母亲、哥哥鼻孔中冒出的泡泡变成一抹抹的鲜血。

“高桥,好好活着啊!”

“高桥,要找个会做墨鱼丸子的妻子啊!”

“高桥,记得吃棒棒糖啊!”

“高桥,爷爷不能带你钓鱼了……”

宝马车早就扬长而去,空荡荡的路面,风在悲鸣,还有,痴傻的高桥。

“啊!”撕心裂肺地喊叫,高桥捂着脑袋,发疯似的向宝马车逃逸的方向追去。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膝盖破了,手掌烂了,鼻子破了,终于,昏了过去。

当一个人受到强烈刺激时,大脑会自我保护,会主动屏蔽那段记忆……

原来,我会游泳;原来,我爱吃墨鱼丸子;原来,那天是哥哥给我的棒棒糖;原来,我完成了爷爷的心愿呢。

爸爸呢?高桥半趴在岸边,同事们没有人注意到他落水,但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孤独。

“高桥,爸爸完成了他的心愿。我们的心愿也完成了,就要走了,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可以再想不开自杀了。我们日夜照顾你,很辛苦的。”是妈妈的声音。

阳光,明媚灿烂,几朵云彩,染着金边,向西方移去。

“今年的红叶狩董事长不能参加,让我代表他向大家致歉。”总经理从车上下来,深深鞠着躬,“董事长的女儿出了车祸,被抢劫奸杀……”

十三

枫林里,一男一女藏在树后。

女子:“‘鬼畜之影’只能捕捉到这些东西,却不能辨别啊。”

男子:“哼!”

女子:“应该怎么办?”

男子仰头看着枫叶:“初秋的红叶果然美丽。有的时候,灵魂也很美丽啊。”

女子:“回去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男一女出现过,也没有人注意到,高桥久久地站在湖边,仰望着天空。

“咦?高桥君,你也在这里?”

“臻美,真巧。来参加红叶狩?”

“对啊。医院组织‘红叶狩’,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就自己溜达过来了。”

臻美微红着脸,如天际的那抹彩霞。

第一章盂兰盆节

第一章盂兰盆节

一、不要在午夜照镜子梳头;

二、不要头发没有干就上床睡觉;

三、不要在晚上晒衣服;

四、不要把白天晒的被子晚上收起盖着睡觉。

否则……

若今生无望,愿来生相望。

日本,江户时代——

“桑原,马上就要盂兰盆节了,沽点酒祭拜祭拜静香吧。”杂货老板收了桑原送来的新鲜活鱼,数了几枚铜钱,“为什么日本人一定要按照唐朝的开元通宝款式做钱呢。麻绳很快就很被磨断啊。”

桑原把铜钱放在手心,用食指一枚一枚点着,生怕老板少给了一个两个。

老板有些不高兴:“就这么几枚钱,你当着我的面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啊。”

桑原把一枚铜钱放到柜台上:“盐。”

“真不沽酒祭拜静香?”老板称着盐,趁桑原不注意的时候,撒回一些到盐缸里,“称子高高的。”

包好盐,望着桑原的背影,老板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女人,生前对你那么好,死后连祭拜都得不到,真替她不值啊。”

几个喝得摇摇晃晃的武士,正打着酒嗝,踩着木屐走在街上。桑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小心撞到一个武士。

“浑蛋!”武士拔出锋利的武士刀,高举过头,对着桑原的脑袋劈下。

“啊!”静香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慌慌张张摸着床头灯的开关,不知为什么,每次在黑暗中摸开关时,总有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突然摸不到开关怎么办?

如果摸到开关灯却不亮怎么办?

如果灯亮了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个人怎么办?

每次这么想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好像有个人就站在床头,默默注视着她。

还好一切都没有发生,灯亮了,屋子依旧凌乱不堪。玩着手机不知不觉睡着了,窗户都忘记关,风吹着窗帘,膨胀起圆鼓鼓的两个大包,倒像是裹着巨大乳房的胸罩,又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窗帘挡着,急着想进来。

白天晒的被子,到了睡觉前晾晒洗好的衣服时才想起还没收,躺在里面黏糊糊、湿漉漉的,实在是不舒服,觉得自己像具腐烂的尸体。

擦着额头上的冷汗,静香心有余悸。刚才那个噩梦实在太过真实,她仿佛感觉到被武士的刀劈开头颅,自己在冰凉中带着剧痛死去了。

“还好没做完就吓醒了。”静香拍了拍胸口,喝了口水,准备继续睡。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睡不着,沾了晚上夜气的被子又冷又硬,索性去浴室冲个澡。

花洒喷着热气腾腾的水柱,刺到皮肤上,微烫得略有些痒,暖洋洋的惬意让静香改变了主意,解开浴帽洗头。

“老人说不要在午夜照镜子梳头,洗一下头不要紧吧。”静香涂抹着洗发水,泡沫顺着额头流下,迷住了眼睛,“马上就到盂兰盆节了,还是注意些好呢。”

想到盂兰盆节,她又想起了刚才那个噩梦,心里有些发毛,匆匆洗完澡,摸着干发巾,却没有摸到。这才想起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把干发巾也洗了,正挂在窗户那里晾着。

头发湿漉漉的根本没办法睡觉啊。静香睁开眼睛,浴室的镜子被水汽蒙上一层白雾,想了想还是拿出吹风机和梳子,用手胡乱地抹着镜子,水痕里是她稍稍有些扭曲的裸体。

吹风机打开,“嗡嗡”的出风声异常刺耳,静香一边吹着一边梳着头发,很快梳子上就缠了毛茸茸一团黑球。

静香拿着梳子有点担心地自我安慰着: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头发掉得也多。不过要是一直这么掉头发,很快就会变成秃子了。

头发还没有干透,不过静香已经没有心思再梳头,收起吹风机放好梳子,她又瞥了一眼镜子。

突然,她从镜子里看到了奇怪的景象。

她的脖子上,多出一颗红色的小痣。静香下意识地摸着镜子,以为是镜子上沾了什么红色的东西,可是手指接触到冰凉的镜面,她才意识到真的是脖子上长了颗痣。

她忽然想到故乡的老人曾经讲过的一个关于“脖子上长痣”的恐怖传说,联想到刚才的噩梦,她全身哆嗦着,用力地搓着脖子。可是雪白的脖颈被搓得通红,那颗痣也越发红了起来,像是一滴血!

冲回卧室,冰凉的夜气让她打了个哆嗦,她关上窗户,取下干发巾裹住头发,蜷缩在冰冷的被子里,盯着不敢关掉的屋灯,没来由地越来越怕。

也许该找个男朋友了。劳累了一天的静香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武士横行的江户时代,拔刀砍死一个庶民,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增添武士刀的杀气。街上所有人都停住脚步,表情木然地看着武士刀砍向桑原。

桑原依旧低着头,根本没有临死前的恐惧,反倒是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笑了。

刀锋劈开了桑原的发髻,他的头发散落了一地,围观的人们眼中都冒出了狂热的色彩,期待着鲜血、碎骨、脑浆迸飞的场景。

刀顿,寒光一闪,收刀回鞘。武士冷冷道:“尊贵的武士刀,不会斩向已死之人。”

街上的路人遗憾地散开了,桑原久久跪着,双手抠进坚硬的泥土里,嘴角挂着有些诡异的笑容。

回到家中,桑原把盐包往灶台上一丢,拿起篱子从“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里捞出两块早就把附着的碎肉炖干净的骨头,端到后院,丢进早挖好的土坑里埋好,跺了几脚把土踩结实,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到厨房桑原从锅里舀了碗油腻腻的肉汤,往炉灶里扔进几根柴火后,端着碗坐在院子里,看着缠绕着那颗半大小树的葡萄藤,吹着肉汤的热气,慢慢地喝着。

遣唐使从唐朝带来的葡萄种子在日本怎么也养不活,不知道是谁琢磨了个办法,说葡萄藤就像是血管和筋脉,只有吸饱了油水才能结出肉嘟嘟油汪汪的葡萄,于是就实验着在葡萄藤底下埋上鸡、鱼、猪、牛的骨头。没想到这个办法居然有效,葡萄在日本存活了,结出的葡萄红得发紫,入口汁甜肉美,腻得能把舌头和牙齿粘在一起。

不过也有人说靠吸取了动物精血的养葡萄方法属于邪术,一串串葡萄就像一个个人头吊在藤上,吃了这种葡萄会被“鬼”附身,时间久了就会变成阴人。

但是贵族对葡萄的推崇和喜爱让这种办法盛行起来,时间久了,也没有人觉得不妥。

飞来几只乌鸦,在葡萄藤上盘旋几圈,落下正要啄食,桑原连忙大声吆喝着把乌鸦轰走,一口喝下已经温热的肉汤,擦了擦嘴角才回到屋里。

屋子里飘着浓郁的肉香味,桑原又把几根柴火丢进灶里,才打着饱嗝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睡觉。

摸着脖子上的红痣,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静香睁开眼睛,懒洋洋得一点也不想动,索性消着起床气,摸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时间,才想到明天是“盂兰盆节”,连忙爬起来,从窗户上拽下晒干的衣服,匆匆忙忙穿戴洗漱,急匆匆出门奔向自己的小花店。

路上,静香仍在回忆昨晚的梦。二次入睡后,她居然延续着被惊醒的噩梦做了下去,许多情节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一个古代男人坐在院子里望着葡萄藤打盹儿。

来到花店,推上安全门,门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股花草的香味传了出来。

这个花店是父母的遗产,在插满高楼大厦的街上显得格外格格不入,大财团东方株式会社早看好这块地皮,出高价要买下花店,这样就可以将左右两栋东方产业的大楼连接起来。可是静香却不为所动,依然经营着花店。

倒不是静香多么执念这是父母留下的产业,在寸土寸金的商业主街上,能有一栋属于自己产权的房子可不是东方株式会社所付的现金能购买的,房价会越来越高,现金却只会越来越贬值,这个简单的道理静香还是懂的。何况作为商业主街上的唯一一家花店,生意自然好得不得了,一年的收入相当可观,静香自然不会为了眼前的钱放弃长久收入。

“盂兰盆节”相当于中国的鬼节,在这一天有很多禁忌。日本人不但要买花祭拜死去的人,还会连续放三到七天假。晚上也极少有人出门,都在家守夜。

忙到下午,天空劈过一道闪电,静香看着新换的牛仔裤叫苦不迭。前几天下雨的时候,静香都穿着牛仔短裤,倒不是为了显示她性感的身材吸引别有目的男人搭讪顺便买花,而是如果穿着长裤,裤脚会沾上很多泥点,回家还要洗衣服。作为一个单身女人,这实在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想到早晨匆匆忙忙晒上的被子,静香本来想临时关门回家收被子,可是花店的生意异常好,忙碌了一天,竟然没有抽出时间。

下午,还碰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一个叫高桥的年轻人,垂头丧气地要了一束菊花。没过多久,那束菊花居然从楼下被扔了下来,又过了十几分钟,高桥满头鲜血地冲下楼,拼命地往医院方向跑。

在日本的高压工作状态下,许多人会突然产生精神上的状况。这条商业主街更是经常能看到自杀、发疯的人,所以静香没当回事。

一直到晚上八点多,买花的人才陆陆续续走完。静香收拾着花店,准备关门打烊,偏偏这时又来了买花的人。

“十分抱歉,打烊了。”那个人站在门外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静香匆忙没看清楚来人的模样。

“我只要一朵白色菊花,麻烦您了。”

语气很客气,但是声音很奇怪,就像是一台漏了风的手风琴发出的声音。

静香抬头一看,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风衣,打着一把伞,湿漉漉的头发直刷刷地披下,挡着半边苍白的脸,眼睛低垂着盯着地面,脸上带着巨大的白色口罩。

明明雨停了,为什么还打着伞?

静香略略奇怪,也没多想,既然只要一朵白色菊花,倒也很快就能做好。

花送到女人手里,女人的手也是白得毫无血色,偶尔手指相互碰了一下,冰冷的感觉几乎冻透了骨头。

“过了十二点,就是盂兰盆节,百鬼横行的时间到了,你没系红绳吧,记得要在右脚腕上系根红绳。”女人毫无音调地说道,“我要去宫岛了,再见。”

出于礼貌,静香鞠躬送客。女人临走前那句话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宫岛是著名的“鬼岛”,有很多奇怪的禁忌和传说。“盂兰盆节”去那里可是大忌。静香看着自己的脚:今天穿着长裤,嫌红绳碍事,就顺手摘了。一时间她竟然没有想到黑衣女人怎么知道她没系红绳。

“啪”,穿着玛瑙珠子的手链居然断了,珠子散落了一地,四处乱跳,满屋都是清脆又嘈杂的撞击声。

静香愣了愣,家乡老人说过,戴在身上的饰物如果突然断掉,是替主人挡了一次鬼上身,一定要把珠子全都捡起,用红布包好,带回家放在通风的窗台上,用铁丝圈把珠子围在里面。先由夜间的风带走珠子上面不干净的东西,再经过白天太阳的暴晒,彻底晒掉阴气,才可以重新穿上佩戴。

跪在地上一边数一边捡着珠子,十五颗了,还有一颗怎么也找不到。静香擦了擦落在眼皮上的汗水,偏巧看见最后一颗珠子滚进了收银台下面的空里。

她弯着腰伸手够了半天,指尖几次碰到珠子,可是偏又把它碰得更远,索性趴在地上,用力向里伸着胳膊。

终于,整个中指摁住了珠子,向掌心一收,攥住。正当她要起身时,忽然有人从背后顺着她的屁股摸到右脚踝,还在脚踝上握了一把。

那种冰冷彻骨的感觉,很像刚才那个奇怪女人。

“啊!”静香惊叫一声,本能地往前一挣,脑袋正好撞在收银台上,“嗡嗡”的得又晕又疼。

一张圆形的白纸从收银台上飘落到静香面前。看到那张白纸,她想了想,眼睛突然睁得滚圆,面部扭曲,惊恐地靠在墙边,四处张望着。

第一章盂兰盆节(2)

屋子里没有人,这让她更加害怕!这时,静香反倒希望花店里出现一个人,哪怕是个色狼在刚才摸了她一把也好!

地上那张白纸,是刚才黑衣女人给的买花的钱,静香随手放在柜台上,那是一张白色的纸钱!

就像黑衣女人苍白的脸。

盂兰盆节,百鬼横行……

难道是?静香再也不敢想下去了,紧紧攥着珠子,匆匆把门锁上,向家里跑去!

桑原觉得全身一空,差点从竹椅上摔下来,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这么久。

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每栋房子都和山一样高,地面像铁一般坚硬,而自己居然是个女的,在一个满是鲜花的小屋里面扎花卖给穿着稀奇古怪衣服的客人们,最后的记忆是趴在地上,居然有人摸了他屁股一把。

想到这个桑原就觉得怪恶心的,掐着指头算了算时间,连忙起身到厨房捞出块骨头,埋进葡萄树下,又添了几把柴火让灶火不灭,才回卧室和衣躺下。

“静香,马上就是盂兰盆节了,请原谅我没有时间祭拜你。”桑原枕着胳膊,望着窗外的月亮,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

一年前,最漂亮的女人静香嫁给了最穷的渔户桑原,这可是轰动一时的大事,甚至连县里的大名都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想到静香羞花闭月的容貌,许多男人都羡慕中带着嫉妒,不停地念叨着:“一个打鱼的,这么有福气……”

两个人婚后生活简单幸福,桑原打鱼,静香理家。半年多的时间,静香微微隆起的肚子预示着她已经怀上了桑原的骨肉,本就沉默寡言的桑原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更加拼命地打鱼,每天起早贪黑,时间久了,劳累过度,瘦得像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根本看不出一丝要当爹的兴奋。

十月临盆,桑原在屋外满头大汗地抽着旱烟,时不时抬头看看屋子里,静香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他几次想起身,又犹豫着坐下。

“桑原……桑原……”满手是血的接生婆跌跌撞撞跑出屋,“快……快请狐仙帮助吧!要不然……”

桑原脑子“嗡”的一声,在日本,接生婆这么说就代表着母子双危,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

“还愣着干什么!”接生婆丢过来一团沾满黑血的麻布,“快点!”

说完接生婆就急匆匆进了屋子,静香叫得更加凄惨了,从窗纸的影子上看,静香猛地起身,披头散发,左右挣扎着,倒像是一只被桃木符钉住即将露出原形的妖怪。

桑原捡起麻布,拎着早就准备好的布袋,急忙钻进不远处的林子。再出来时,他弯着腰从布袋里拿出东西,退几步就往地上扔一块,一直扔到窗户下面,再将麻布放到窗台上,才眼巴巴地蹲在窗角,向林子里看去。

那一排由林中沿到窗户下面的是鲜血淋淋、被剁成无数块的活鸡,窗户下面是鸡头,灰白色的眼膜盖住了死气沉沉的眼睛,微微张开的鸡嘴里,细细长长的舌头耷拉着。

忽然,林子里一阵“簌簌”乱响,灌木荒草左右摇摆个不停,零碎的鸡块一块块消失了,空气中隐约传出“叽叽”的声音。

虽然桑原知道有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从林子里出来,吃着鸡块,但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头皮发麻。那一排鸡块最后只剩下鸡头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有东西在他身边,却什么也看不到。

“狐仙,狐仙,请保佑我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桑原不停地磕着头。

“叽叽……叽叽……”

这次他听清楚了,是狐狸的叫声。

地上的鸡头忽然飘到空中,跳跃了两下,消失不见。窗台上的沾血麻布“腾”地燃烧起来,绿幽幽的火焰幻化成一只狐狸的形状,“嗖”地钻进了屋子。

躺在床上的静香又一次惊醒!

湿漉漉的被子让她觉得全身都凉透了,哆哆嗦嗦地摸着开关打开灯,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看清楚,依旧是熟悉的屋子。

从花店出来一路跑回家,刚才发生的诡异的事情让她越想越怕,连澡都没有洗就从窗台扯下被子盖在身上蒙住头,似乎这样才能安全一点。

被子里沉闷的空气让她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睡梦中,她居然又延续了昨天晚上做的梦,她变成了渔夫,正在等待心爱的妻子分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说有一种精神分裂症的前兆是睡觉时不停地做同一个梦,可是她却在做一个连贯的梦,只要一睡着,就变成渔夫桑原,做着一个江户时代的梦!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疯了般冲进浴室,对着镜子照着,脖子上那颗红痣比昨天又大了一些,还长出了几根极小的毛,越看越像一张男人的脸。

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眼球中满是血丝,两圈青黑色的印痕围着眼眶,紫色的嘴唇因恐惧变得哆哆嗦嗦。忽然,镜面如同被扔进石子的湖面,漾起了波纹,在一层层波纹回荡中,镜中的自己产生了奇异的变化。

头发,慢慢掉落,露出了光秃秃的前额,颧骨缓缓鼓起,眉毛越来越浓,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儿,后脑的头发自动扬起,盘成了圆形的发髻。

她,变成了男人!

梦中的男人,桑原!

静香摁着洗脸台,傻了似的盯着镜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光滑的皮肤上没有一点胡须的感觉。可是镜子里面的男人,却摸着下巴的胡子,一根根拔着。

那颗红痣,扩散到了枣子那么大!

“啊!”静香一声尖叫,摸出剃毛刀,狠狠地划向雪白的脖颈,长着红痣的肉被挖了下来,静香却没有停手,仍在疯狂地挖着自己脖子上的肉,直到露出青色的血管、白色的筋。

“砰”,一条血管被划断,鲜血迸射到镜子上,一滴滴血珠像被顺着镜面流下的血条串了起来,挤簇在一起,像是一串葡萄!

镜面上又起了奇怪的变化,一幅幅画面如同电影蒙太奇飞闪而过,静香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急促,终于躺到浴室冰冷的地面上,身下慢慢汇聚了一汪鲜血。

“若今生无望,愿来生相望。”静香喃喃低语着,终于没有了气息。她的脖子奇异地扭着,上翻的眼白盯着窗台,那里有一株长得很茂盛的葡萄藤。

桑原从床上惊醒,他居然梦见自己变成了女人,在一间镶满白玉的屋子里,对着一面能看到自己模样的奇怪东西照着。然后拿起刀子,划破了脖子、挑断了血管、割断了筋脉。

桑原打了个哆嗦,脑子简单的他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摸着脖子上的红痣,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天明,“盂兰盆节”到了!

桑原攥着拳头,眼中突然冒出仇恨的火焰,端着篮子走进院子,采摘着葡萄,每掐断一串葡萄的枝茎,葡萄藤都会疼得颤动一下,从断茎中流出浓绿的液体,如同葡萄的血液。

征收葡萄的武士们大摇大摆地沿街走着,大名对于葡萄的迷恋达到了让人发指的程度。每天他都会不停地吃着葡萄,以至于牙齿上始终沾着葡萄红色的汁液,如同咀嚼着人血。

桑原匍匐在地上,看到武士们端起自家种的葡萄,脸上闪过一抹察觉不到的冷笑。

“桑原,今年你家种的葡萄品相不错!大名一定会厚赏你的。”武士举着武士刀敲着桑原的脑袋。

桑原连忙磕头:“这都是武士大人们的功劳,小人如果得到赏赐,自然不会忘记武士大人的推荐。”

“看不出你还挺聪明嘛。”武士们淫邪地笑着,“静香死了也有一年了吧,该找个媳妇了。”

“是……是……”桑原唯唯诺诺地说道。

对于贵族来说,任何一个节日都会成为奢侈糜烂的庆祝之日,哪怕是鬼节——“盂兰盆节”。

大名府内的宴席盛大而热闹,所有的武士都参加了盛宴。作为大名的挚爱,葡萄是作为压轴的珍贵水果最后上宴的,经过武士的推荐,自然是桑原家的葡萄得到了这个机会。

香甜的葡萄入口,所有人都赞不绝口,很快就将葡萄吃得一干二净。宴席一直延续到深夜,喝得酊酊大醉的贵族和武士们左摇右晃地回了家。

“藤真,今天的宴席真的不错啊!”花形打着酒嗝说。

藤真“嘿嘿”笑着:“可惜静香死了一年了啊!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否则明天酒醒后……”

“哈哈,居然嫁给桑原那个浑蛋,哈哈……”花形大笑着,忽然酒劲上涌,弯着腰呕吐起来。

藤真叉着腰:“花形,酒量越来越差了,怎么吐成这样。”

花形呕吐得越来越厉害,宴席中吃的食物夹着浓郁的酒气,闻起来奇臭无比。

藤真捂着鼻子,可是也忍不住吐了起来。花形吐了半天,连酸水都吐干净了,才觉得肚子里舒服了点,正准备起身,忽然又是一阵恶心,有什么东西从胃里沿着食道往上爬着,抽搐的感觉让他又接着呕吐。

“哇!”吐出一团血块,又一团血块,花形迷糊着醉眼,愣住了!

那一团团血块,正是他的肝和肾!

我吐出了内脏?花形觉得肚子里面钻心地疼,又吐出了好几团血块!

那些血块在地上微微颤动着,扭曲着,产生了奇异的变化。居然化成了一张张人脸。

一年前死去的静香的脸!

“啊!”花形惊叫着,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脑袋越来越疼,头皮的膨胀紧绷的疼痛让他感觉到颅骨在不停地变大,脸像即将吹爆的气球,越来越圆、越来越鼓。

最后的视线里,他看到藤真依旧吐着内脏,只是藤真的脑袋,变得圆滚滚锃亮的,五官完全陷进蓬起的皮肤里,像是脖子上顶了个巨大的葡萄。

“砰!”

“砰!”

两声闷响,两个武士的脑袋爆了!无头的尸体晃了几下,倒在街上。那一团团内脏,依旧是静香仇恨到扭曲的脸!

第二天,县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传说,许多武士受到了“盂兰盆节”恶鬼的诅咒,吐出了内脏,爆掉了脑袋。其中,就有喜欢吃葡萄的大名将军!

活下来的武士越想越可怕,追其原因,想到了桑原!当他们冲进桑原家,发现桑原已经把自己和葡萄藤牢牢地绑在了一起,手里拿着个火把,微笑着点燃了葡萄。

“嗞嗞”的油燃声响起,那株葡萄像被泼了热油,迅速地燃烧着。一团大火把桑原裹在里面,很快就烧成了黑炭状的尸体。

葡萄树烧成灰烬,烧焦的泥土里,武士们赫然看见,葡萄根上缠着一颗森森的骷髅头。

厨房的大锅里依旧沸腾着肉汤,有一个武士捞起一块骨头,惊叫着扔掉,那是一段人的肋骨!

一年前,当桑原像狐仙许愿保佑他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时,却在不多一会儿,看到了流着眼泪的接生婆从屋里出来。

“桑原,静香和孩子全都死了。”

桑原如同五雷轰顶,难道狐仙也救不了吗?

“桑原,有一种可能,你许的愿不对。刚才我听到你说,保佑你的妻子和孩子平安。有可能孩子不是你的,狐仙才会无能为力!”

桑原傻了!他想到每天打鱼回来,静香强颜欢笑的脸,还有眼角残留的泪痕。

在他和静香结婚后,原本贫穷到根本没有贵族会来的村子,大明将军却一反常态经常带着武士来游玩。

他全明白了!

“桑原,有个办法,可以让你报仇!”接生婆在布裙上擦着手上的血,神秘地说道,“你种一颗葡萄……”

一对英俊的男子站在早已死去的静香尸体前,默默地看着镜中的景象。

男子一脸冷峻,女子却忍不住地哭了。

“黑羽,这是不是太残忍了!”女子哽咽着。

“月野,这是我们阴阳师的职责所在。”男子走到阳台,抓住葡萄藤,用力拔出,乱发丝一般的根须上,盘着一个骷髅头。

那个骷髅头原本圆圆的眼眶忽然扭曲着合起,像是一个人在哭泣时眼睛的模样。

“愿你们今生无望,来生相望吧!”男子摸出一张白纸,贴在了骷髅头的颅骨上。

骷髅头忽然动了,忽大忽小地跳跃着,却怎么也摆脱不了葡萄藤的缠绕,抖落着块块湿泥,终于萎缩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挂在葡萄藤的根部。

“会不会是东方株式会社的人下的鬼咒?”女子擦着眼泪,“为了静香的房产。”

“有可能。这株葡萄是前段时间不知道是谁摆在静香家门口的,被静香放到家中养着。咱们还是来晚了。”黑羽把葡萄藤放回盆里,在阳台来回走着,“夜间不要晒衣服啊!也不要忘记及时收回白天晒的被子,否则鬼魂会以为这是招魂幡,附在上面。盖上这种被子睡觉,很容易被‘压床’,梦到前生,穿上这种衣服,白天会感到寒冷,看到许多不该看见的东西啊!”

“东方株式会社竟然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仅仅为了一套房产!”月野咬着嘴唇,“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没时间了,裂口女去了宫岛,神奈川出现了杰克,很多事情需要咱们别去做。”黑羽神色黯然,“阴阳师的职责是保护人,而不是伤害人,这种狗屁规矩真叫人无奈。”

(流传于日本民间的几种禁忌:一、不要随便收别人馈赠的植物,尤其是盆栽植物;二、盂兰盆节时不要夜间出门;三、不要娶或者嫁脖子上有红痣的人;四、犯过淫邪之罪的人,不要在饮酒时吃葡萄!)

第二章伊东屋ITO-YA回魂夜

第二章伊东屋ITO-YA回魂夜

在日本,山野间有八十三种鬼,河中住着六十二只妖,城市里藏着二十七个怪,更有“东京十不思议”“校园饭食幽灵”“大阪妖乱十日”“提灯小僧”这些口口相传的骇人传说。

其中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在日本制造了数十年混乱的裂口女传说。

当你独身一人走在日本街道时,如果红灯很突然地亮了,切记不要四处看!因为说不定会有一个身着黑衣,戴着口罩的女人就站在不远处。

当发现你在看她,口罩女人就会慢慢地向你走来,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你觉得我美吗?”

然后摘下口罩……

日本,东京,银座。

在这片号称“一个脚印是日本内阁高级官员一个月工资”的土地上,“百年老铺俱乐部”的成员之一:“伊东屋ITO-YA”分外肃穆。唯有醒目的红色回形针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奇特,为这繁华到顶点的销金窟平添了几分安静。

本馆共有九层楼,十五万种文具用品,从信封信纸、钢笔、记事本、行事历,到画材、办公事务用品、档案夹等一应俱全,这种惊人的规模又使伊东屋ITO-YA被称为“纸博物馆”,又被日本动漫迷冠以“没有伊东屋ITO-YA的画材,不配当漫画家”称号。

小川晴历满足地提着刚买下的画材走进电梯,按下了0层地下停车场的按钮。作为日本漫画界新出道的漫画家,刚刚获得了“手冢治虫文化赏”最佳新人奖,所以她也有资格和资金来这里购买价位堪比黄金的顶级画材。

这种成就感让她心里喜悦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购物者众多的本馆只有她独自乘坐电梯。

直到电梯开始运行,钢索和转轴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患有轻度幽闭恐惧症的晴历才察觉到这个有些奇怪的事情。

“明明刚才有很多人向电梯这里走来了啊?为什么却一个人都没有?”晴历抬头看着光滑如镜的金属门,映出她瘦瘦弱弱的影子,把画材护在胸前,好像在潜意识里遮挡什么东西的袭击。

电梯的指示灯显示到了8楼,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外面空无一人。更奇怪的是,明明没有到打烊的时间,8楼的灯居然已经全都关闭了。冷气涌入,晴历遍体通寒,皮肤能清晰地感觉到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电梯里微弱的光斜斜地飘出,使外面的世界显得更加黑暗。

“难道是撞见鬼了?”晴历作为漫画家丰富的想象力勾勒出一个又一个恐怖的画面,偌大一个楼层静寂得只有她一个人,黑暗中仿佛会随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黑发覆面的女人飘过来。

她着急地摁着合门键,电梯的门像是出现故障,怎么也不闭合。

正当她要恐惧地尖叫时,8层的灯全都亮了。瞬间的强光刺得她双目流泪,模模糊糊中看到人们在选购着文具用品,结伴而来的朋友还时不时交流着……

“难道刚才是幻觉?或许是最近太劳累了吧!给《少年JUMP》交完这个月的画稿也该好好休息几天了。”晴历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想。

电梯门也恢复了闭合的速度,晴历向后退了几步,紧靠在最里面,又担心后面会钻出什么东西,回头看了看,还好一切如常。

门越关越窄,狭小的缝隙里,她好像看到购物的人们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直到仅剩窄窄的门缝时,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插了进来!

电梯门又打开了!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晴历紧绷的神经彻底断裂,凄声尖叫!

一个女子怀抱孩子呆立在门口,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晴历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歉:“给您添麻烦了!因为自己在电梯里,会有害怕的念感。”

母亲微笑着点头表示谅解,轻声唱着乡下的民谣,孩子停止了哭泣,含着手指头合上眼睛。

这个画面让晴历觉得很温暖,想到刚才的惊慌失措,吐了吐舌头歉意地笑着。母亲轻声问道:“看您非常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呢!您是漫画家吗?”

晴历略有些小得意,说出了自己的作品。母亲眼睛一亮:“我的儿子太郎很喜欢您的作品,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说完就把孩子往地上一放,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

这个举动让晴历不满地皱着眉头,勉强给母亲递过来的本子上签了名。

“这么破旧的记事本,还是上世纪的东西,看来家庭也不富裕吧。”晴历强掩着心里的鄙夷,脸上带着签名后职业性的微笑。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记事本收好,才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的眼睛睁开了,黑漆漆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晴历。

晴历一时心喜,顾不得失礼,捏了捏孩子粉白粉白的小脸蛋。

手指的触觉冰冷坚硬,完全没有体温,更像是一团塑胶制品。晴历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母亲怀里抱着的,竟然是人偶娃娃!

硅胶制作的皮肤几可乱真,硬塑料的眼球漆黑没有生气,嘴角两边有细细的竖线,可以使嘴上下活动。

“哇……”人偶娃娃又哭了起来。母亲忙不迭地唱着乡谣哄着:“二郎乖,回家妈妈给你做好吃的糯米丸子。”

晴历彻底错乱了:这个母亲难道是精神病患者,因为死了儿子,而把感情寄托在人偶娃娃上面吗?

可是人偶娃娃为什么会哭?!

恐惧让她血液凝固,胃部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

短短的时间,电梯已经降到了1层,电梯门打开,母亲走出电梯,忽然又转身,对面色惨白、紧靠在电梯里面发抖的晴历鞠躬致谢:“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段黑瘦如同木炭的小手从襁褓中探出,挥了挥手告别。

这场景让她险些发疯!

母亲抱着人偶娃娃消失在晴历视线里。她已经双腿发软,忍不住蹲下,望着电梯外面购物的人们。此时她已经没有足够的勇气下到地下一层取车,却又不敢走出电梯!平时备感恐惧的狭小空间现在却成了感觉最安全的地方。

她想到刚才在8层的时候哪里不对劲了!

如此之强的灯光下,所有购物的人们竟然没有影子!而且他们走来走去的时候,双腿不会挪动迈步,像是在地面上飘浮……

母亲唱的民谣在她脑中响起,她终于记起来了,这是乡下出殡的时候才会唱的丧曲!母亲那句话更让她完全失去了控制!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电梯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为什么母亲却说是“你们”呢?

难道,她背后有人?!

尖锐的刺痛从大脑深处钻出,脑中有什么东西绷断了。

电梯灯灭,门迅速合上,里面传出一声微弱的尖叫。

购物的人们阴冷冷地笑着,顶灯忽明忽暗。灯光摇曳中,他们都张开了嘴,嘴角的肌肉条条撕裂,直至耳根!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上下闭合着,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仲也君,这么晚了还要来这里,不怕遇见鬼吗?”森川嘴里嘟囔着,却兴奋地走进伊东屋ITO-YA。

“森川君,传说中只有到了深夜,著名漫画家们才会戴着口罩来伊东屋ITO-YA买画材啊。说不定可以见到青山刚昌呢!我好想知道柯南的大结局呢。再说只有乡下才有鬼,这里怎么会有鬼呢!”

“我也很期待能偶遇宫崎骏,让他赐我千寻那样的女朋友。”

“你还小啦,等长大了我们可以搜集龙珠,召唤神龙许下愿望啊!”

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聊着,摁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打开,一个娇小的女人怀里抱着昂贵的画材,低着头斜靠在电梯角落里。长长的头发遮着脸,隐约能看见她戴着有月野兔Logo的口罩。

仲也和森川对视一眼,想到这个女人可能就是某个著名漫画家,不由仔细地多看了几眼。

忽然,女人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笑成两条弯月,用悦耳的声音问道:“你们觉得我美吗?”

“美……”仲也觉得女人的眼睛像是一道漩涡,把他的灵魂都吸了进去。

“你觉得我美吗?”女人见森川没有回答,复又问道。

森川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这个女人好像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觉得我美吗?!”女人凶狠地吼着,眼睛中透出不耐烦的神色。

“美……美……”森川应付着,扯了扯仲也的衣角。可是仲也完全被女人吸引了,痴痴地站着。

“你们都是好孩子。”女人又笑了起来,只是声音从口罩里发出,总是有些奇怪。

森川松了口气,确定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漫画家,说不定是被毁容了的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女人把手伸到耳边,慢慢摘下了口罩的挂带:“那这样是不是也很美?!”

在银座中央街上购物闲逛猎艳拍照的人们惊奇地发现:号称“永不熄灭的银座”中竟然有一栋建筑物突然停电了!

而作为标志性Logo的红色巨型回形针,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刺眼,“伊东屋ITO-YA”的字牌如同越燃越暗的鬼火,终于也失去了嚣张的活力,垂死挣扎地闪烁着,“啪”地熄灭了。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条大街,浑然不顾熙熙攘攘的人群,硬生生撕开一条路,随着轮胎摩擦地面、让人牙酸的刹车声响起,四辆封闭的厢式警车整齐地停在伊东屋ITO-YA门前。迅速跳下的警员立刻架好隔离带,分四角站定,维持着看热闹人们的秩序。

停电居然能惊动警方?

敏锐的街拍记者意识到这里发生了大事,拿起相机,闪光灯亮个不停。排在末尾的警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矮小精悍、满脸怒容的老者。奇怪的是他却没有穿警服,老式和服前襟上面沾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紧随他下来的一男一女,却引起了围观者的惊叹。

男子大约一米八的身高,一袭黑衣包裹着瘦削的身材。如果不是略带鹰钩的鼻子,活脱脱就是年轻版的木村拓哉,只是斜斜的长发挡住了左眼,苍白的脸色透着冰冷的森意,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女人带着无框眼镜,浅棕色的波浪卷发随意地垂在胸前,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就连双腿,也是日本女子中极为少见的笔直修长。

这奇怪的三人组合更是刺激了围观者的肾上腺素,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老者鄙视地看了看围观的众人,闷哼一声:“黑羽君,把这件事情处理一下。”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入伊东屋ITO-YA。

黑衣男子微微冷笑,驻足,很认真地看着隔离圈外的人们。如此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又傲然地笑着,和长腿女子一起走了进去。

“浑蛋!”大川雄二怒不可遏地拍着桌子,“今天谁值班?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这是日本之耻!”

站在门口的两名伊东屋ITO-YA售货员低着头,不停地扇着自己耳光:“出了这等丑陋的事情,我们唯有以死赎罪!请您处置我们吧!”

大川雄二擦了擦胸口的渍迹:“这可是我垂涎已久的1974年的拉菲!就这么洒了。”

“扑哧……”长腿女子忍不住偷笑一声,见大川雄二恶狠狠地瞪着她,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头儿,我这就去尸检。”

“嗯!”大川雄二好像拿长腿女子没什么办法,“黑羽君,你和月野君一起去吧,负责安全。”

月野清衣嘟着小嘴:“我才不要和没有情调的人一起工作!”

黑羽绷着脸先一步走出,月野清衣无可奈何地提起尸检包,“噔噔噔”出了门。

“汇报吧!”大川雄二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椅子上,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为什么今天这里成了恶鬼之所,红色回形针的禁忌失效了吗?那可是阴阳师安倍晴明后人最杰出的作品啊!”

“红色回形针确实失效了。”伪装成售货员的守卫拿起遥控器,打开挂在墙上的巨型电视,“这是监控录像。发现禁忌失效,我们立刻做出了停业整顿的通知,但是疏散购物者的时候太过仓促,还是让两个孩子进来了,以至于发生了不可挽回的后果。”

大川雄二没有理睬守卫的解释,专注地看着监控录像。

画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皮肤惨白、嘴唇红艳、眼睛暗黄的白影晃晃荡荡地穿过游客身体向门口走来。被穿身而过的游客会打几个哆嗦,心里奇怪为什么大热天也会突然觉得冷。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看不见的,日本作为拥有世界电子行业顶级科技的国家,制作这么几个捕灵摄像机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日本几大摄像摄影器材品牌,成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研制能够捕捉到非物质性生命的电子器材。当然有时会有疏忽,捕灵电子配件会配入普通相机、摄像机中卖至全球各地,如果购买者正好在不干净的地方拍摄,就会在后期拷制过程中发现照片上出现奇怪的东西。

世界著名的十大灵异照片,都是出自日本这几个品牌的拍摄器材。

越来越多的白影出现在画面中,怀里抱着人偶娃娃的“怨娘”,从地下爬出的只有一副白骨的“骨妖”,向门口聚集着。大川雄二忽然跃起夺过遥控器,把画面定格!

在最前方,身材高大的金发外国人,仰头看了看隐藏摄像机,邪邪地笑着,用手做了个手枪的姿势,嘴里“啪”的一声,对着摄像机虚打一枪,把食指放在唇边轻吹了口气……

画面立刻变成雪花。

“就是这个时候,禁忌被解除。”职员小声补充。

大川雄二倒退着视频,反复看了数遍,脸色越来越青。

“啪啦”!

大川雄二手里的遥控器被捏成碎片。

“神奈川‘美神减肥中心’吸尸事件的杰克!”大川雄二狂吼道,“我一定要抓住你,剥了你的皮,用富士山的雪水煮熟蘸着芥末下酒!”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大川雄二不愧是号称“日本第一食鬼人”的阴阳师,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到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用顶级的酒庆功!至于庆功宴上吃的是什么,想起来胃里仍然会有呕吐的冲动。

“啊!”隔壁停尸房里传来月野清衣的惊叫!

大川雄二冲进临时改装的停尸房。尸床上躺着一具已经被解剖的女尸,脖子至下体笔直地豁开,两扇肉片向两边敞着,露出略带弯曲、挂着丝丝血迹的肋骨。女尸嘴角被生生撕裂至耳根,肌肉组织呈破碎的纤维状。

月野清衣拿着手术刀,蹲在墙角瑟瑟发抖,黑羽却悠闲地抽着烟。

大川雄二靠近女尸,强烈的尸臭让他捂着鼻子,脸几乎贴在尸体肋骨上,观察着内脏。紧跟而入的守卫,看到这个场景,忍不住又跑出去呕吐起来。

女士的内脏很完整,没有受到损害。大川雄二发现,心脏和肺上面,出现了两张小孩惊恐的脸。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扳开女尸的嘴,拽出舌头,上面果然也有一张脸,相貌清丽,像是个女人。

“这有什么值得惊恐,不过是裂口女姬吃了人之后的变化!”大川雄二舔了舔手上的血迹,“月野君,你面对尸体时无谓的觉悟到哪里去了?”

月野清衣指着女尸却说不出话。

“这不是女尸的脸,而是她的后脑勺。”黑羽吐了个烟圈。

大川雄二一愣,扳着尸体的脑袋一百八十度旋转,早已僵硬的脖颈发出“喀拉喀拉”断骨的声音,长发覆盖的头颅下面,依稀能看到人的五官。

大川雄二的手竟然有些哆嗦,犹豫地拨开头发,因惊恐极度扭曲的五官赫然入目。那双瞪着几乎要凸出眼眶的双眼,长大的嘴巴,似乎还能听到临死前的惨叫。

“小川晴历,新锐漫画家。”黑羽漫不经心地解释着。

“畜生!”大川雄二恨恨道,“我还在等她最新一期连载!”

黑羽从随身挎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滑动着:“不过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据信息部最新资料显示,小川晴历昨天下午曾与相貌酷似吸尸事件嫌疑人杰克的人在银座歌舞町的一本目主题宾馆入住三个小时。”

“继续说下去!”大川雄二背着手看着天花板。

月野清衣却突然插口:“根据收集的资料,杰克前段时间曾经在泰国清迈大学担任心理辅导师,此人有超强的催眠能力。所以……所以……”

“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重复上!”

月野清衣清了清嗓子:“我有个设想:杰克利用催眠,影响了小川晴历的精神,使她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就是裂口女姬,在极度惊吓中精神失去控制,隐藏人格促使她变成了裂口女!”

“小川晴历进入伊东屋ITO-YA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并没有出现。通过电梯里的录像观察,她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从她一系列奇怪的举止和表情,甚至对着空气说话都证明当时她处于完全催眠状态。只是有一点我不太理解……”

“哪一点?”大川雄二像是想起什么,一边应着一边从手表上看日期。

“杰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也许……”黑羽插着兜斜靠着墙壁,“他只是为了好玩。”

“就像我刚认识你时那样吗?黑羽涉。”大川雄二微微一笑。

“我是为了找到哥哥!”黑羽涉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才会那样做引起你们的注意。”

两个人奇怪的对话使得月野清衣有些莫名其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看这个、望望那个。

大川雄二忽然“哈哈”笑道:“杰克在泰国做了什么?可以查到吗?有资料吗?”

“这个并不太清楚,但是我在脸书上认识一个朋友,好像这段时间也在泰国。”月野清衣的脸红了红。

“哦?”大川雄二没有注意到清衣的表情,“月野,阴阳师也玩脸书?”

月野认真地鞠躬:“对不起,闲暇时无聊打发时间的。认识月无华也是因为他曾经发了一张照片,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引起我的兴趣,进而结识。他懂得蛊术,对中国风水、五行八卦、命格面相也都懂一些。”

大川雄二看了看清衣和黑羽,欲言又止……

“联系月无华,把资料发给他。”大川雄二摇头苦笑着,“上次碰到如此棘手的问题还是1986年解决‘乌克兰吸血鬼’事件,一眨眼快三十年过去了。时间果然如同富士山的樱花一样落寞凋零,真值得怀念啊!”

“我们日本阴阳师,不需要异族人帮助。”黑羽倨傲地仰起头。

“黑羽,我要纠正你的一个错误。真正的异族,是他们。”大川雄二指了指小川晴历的尸体,“今晚是回魂夜。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外国人要做什么,但是在回魂夜做出这么夸张的举动,不容忽视啊。”

“月无华还有个朋友。”月野插口说道,“也邀请来吗?不过他什么都不会,是不是会有危险?”

“哦?黑羽,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和清衣谈。”大川雄二摆摆手。黑羽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大川雄二望着他关门的背影,眼睛有些微红……

〔据说裂口女在死之前是美女,她去做整容手术时,因嗅到医生的头腊臭味而不停地动,结果医生不小心剪到她两侧嘴巴。女人看到自己毁容后生气地杀了那个医生就走了。

后来因市民把她当作妖怪而死在乱枪之中,她的怨灵化作人形报复人类。

还有种说法是,日本某些家族的祖先一代利用犬神乱做坏事、赚黑钱而遭到诅咒,子子孙孙的嘴巴会裂开,死后永不得超生,变成妖怪。

除此之外,也有裂口女抓人类小孩(4~10岁)的传说。她经常在学校门口附近的红绿灯处徘徊。

她会问孩子:“我美吗?”

如果孩子说:“美。”她会摘下口罩或围巾问孩子:“这样我也美吗?”再强行带走他们吃掉。

如果孩子说:“不美。”她会很生气地马上把孩子吃掉。

据说,随身携带发蜡的话,发蜡的气味可以吓退裂口女。还有种方法:当裂口女问你她是否美丽时,要回答“普普通通”,然后趁裂口女疑惑时逃走。或者回答“我是田中的朋友”,这样也可以被裂口女放过。

日本还有许多裂口女的真实记载:1988年8月18日,日本岐阜县的飞弹川,在许久前发生了过巴士坠崖事故的现场,发现了一具只剩白骨的尸体。专家将头骨复原后惊奇地发现:死者的嘴巴居然裂到了耳根!

当时被传为“裂口女亡灵附身。”

1979年6月21 日,再姬路市,出现了手拿菜刀的裂口女,这位二十五岁的女性嘴唇为撕裂状,当时因违犯了“枪刀管理法”而被逮捕。

历年来日本各地都有人声称目睹过裂口女出现,对家长及孩子们造成相当大的困扰,教育部甚至为此提出相应对策。根据部分学者的分析,裂口女传说很可能传承自《涩谷怪谈》里的阿岩,因为自己变成了丑女而心生报复。

最近一次出现“裂口女”的传说,是2008年8月18日,恰巧距离飞弹川发现裂口女尸体20周年。东京银座伊东屋ITO-YA,相传电梯里出现裂口女,吃了两个小孩,同时出现了三个警方护送的神秘人物。但是第二天,所有在现场拍照的记者、游客却发现,相机里根本没有留下三个人任何影像资料。〕

第三章幽船鬼镜

第三章幽船鬼镜

乘船去日本的游客们可能不会注意到,任何一艘日本游轮,无论游客有多满,总有一间船舱是空的。房号终和“1”有关联,却没有特别明确固定的号码。

其中的原因谁也说不清楚。

如果你住的船舱恰巧挨着空舱,会在月圆之夜,听到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咚咚”的墙壁撞击声。再细细听,还有劈断东西的折裂声。

当所有声音都消失的时候,隔壁会有“人”走出,敲你的舱门。这时千万不要开门,也不要惊叫,只须用湿冷毛巾遮住额头,拿出打火机,如果能打着,就可以安心睡觉。

到天亮时,会看到两个门口之间,有无数排来回走动的脚印。

当然,如果打火机点不着……

我和月饼站在月野清衣面前时,我顿时手足无措,可劲地看着这位美丽的日本女人。虽然是晚上十点多,但是我的眼睛在夜幕里精光闪闪、炯炯有神!

站在这具火爆的性感身体前,月饼淡定得像是面前只有空气,我看见胸前“钓鱼岛是中国的”那行大字,更觉得尴尬不已……

不是不爱国,只是如果上了这艘80%乘客都是日本人的豪华游轮,不知道会不会被乱刀砍死;或者被厨师故意送上盘没处理干净的河豚,一命呜呼也是大有可能。

“我是月野清衣。”月野伸出手大方地说道,“初次见面,比照片还要帅气呢。”

月饼伸手略略碰了一下:“你也一样。”

我不由气结,心说月无华啊月无华,你丫是情商太低还是不擅表达,就算是网友见面,恐龙遇青蛙,多少也会虚头巴脑地寒暄几句啊。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月野对我伸出手,还没等她说话,我就一把紧紧握住。顿觉柔荑入手,掌心冒汗,心跳如鼓。

“请你放尊重点!”月野身后走来一人,黑衣长发,遮挡着左眼,“初次见面要保持该有的礼节。”

月饼略显尴尬地咳嗽几声,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太失态,抽回手挠着头“呵呵”傻笑着。

清衣又不自觉地看了月饼几眼,才摆了个邀请的姿势。这时游轮已经鸣笛,岸上只剩我们。

月饼没注意清衣的眼神,倒是对板着副臭脸的黑羽很感兴趣,一直盯着他看。黑羽“哼”了一声,转身上船。

遮挡左眼的头发被风微微吹起,我隐约看到了他左眼位置好像趴着什么东西。我心里一紧,正想仔细看,却只剩下他的背影。

“那个人有点奇怪。”月饼拎起包走上舷梯,“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既然是赶时间,为什么不坐飞机而是坐船呢?”

经月饼这么一提醒,我才琢磨过来。杰克现身日本,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本来十万火急的事情,却偏偏坐航速最慢的游轮,算上月野清衣和黑羽涉从日本过来的时间,这耽误了起码一个星期。

难道这里面出现了问题?

人不能多想,一想多了就会往坏的方面琢磨。

再看那条游轮,密密麻麻并列排着的船舱窗户印在船体上,倒像是一个个小棺材,里面睡着一具具尸体……

“上船后,一切小心……”月饼意味深长地说。

月野清衣把我们领到船舱门口交代了几句“这几天在船上吃喝免费”“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隔壁船舱找她”的场面话,就回自己船舱了。

黑羽早她一步进了船舱,我心里略有些酸意:这俩人居然是住在一起的。难怪非要和我们隔着一间船舱住,估计是怕晚上整点事情让我们听到。又琢磨着晚上是不是邀月饼一起去偷听个墙角。

月饼倒是有些奇怪,盯着月野的船舱一直看。丫难道动了凡心?

这时船启动了,轻微地晃动了几下,我立足不稳,差点摔倒,连忙扶着门。舱门虚掩,我这么一推倒是把门推开了,当看到舱里的布局时,我倒吸一口凉气:正对着门,是三张长方形铺着白布的床。

在房屋布局中这是大忌!

在传统的殡葬仪式里,人死后放进棺材,头对灵位脚对门,取自“举头三尺有神明,阴灵抬脚不扰亲”的含义,可以保证阴魂从头顶泥丸宫出窍时,抬头能看见自己的牌位,想起生前的事情,不扰守灵的亲人,直接顺着脚对着门的位置出屋进入阴世。之所以从脚的位置出去,是因为“脚下有黄土”,这个黄土就是古时对黄泉隐晦的称呼。

而这个船舱床位布局,分明是死人的摆法!

“南瓜,出来!”月饼看清了床位,喊了一声。

我正紧张地琢磨着,听月饼一喊,吓得三魂掉了两个半,几乎是跳回了走廊。

“你丫至于这么紧张吗?”月饼转回头揉了揉鼻子,“这么跳着和僵尸还真像。大晚上要是这么跳着出去,保准吓掉几个日本人的命,也算是爱国了。”

我这气还没喘匀,听月饼这么说更是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老脸涨得通红。

月饼上下摸了摸门框,向里探了一脚又收回,从包里抓了一把糯米撒到地上,目不转睛观察着。

我向里看去,那些糯米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着不停滚动。直到全都停下时,才看清看似杂乱的东一堆西一条地摆出了奇怪的图形。

“看这是什么?”月饼指着那些奇怪的图形。

我仔细看了看,糯米摆出的图形或者是略有些方的椭圆形,或者是葫芦形,还有几堆缠在一起,乱七八糟看不出个所以然。

“像不像脚印?”月饼说道。

我觉得好笑:“看不出月公公你还是个抽象派,这都能看出是脚印?你家脚长成葫芦形?”

说到这里,我想到一件事情,心里一惊!

再细细看去,那个所谓的葫芦形,正是两个脚印前后交叠,而略有些方的椭圆形,分明是把脚后跟去掉前脚掌的形状!

有了这个主观带入,再看那些乱糟糟的形状,是许多脚印叠合在一起形成的。

老宅养阴,入屋前撒糯米,是为了看有没有脚印判断屋中是否有又不干净的东西。如果到了某个新城市,租房子时发现房价低得离谱,先不要兴奋,最好是用这个办法来试试屋子。

难道这间船舱就有?

刚才除了三张床没仔细看别的,再看时我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是三张床?我们明明是两个人。当我顺着床的方向往前看去,更是抽了一口凉气。

三张床头正对的船壁上面,挂着一面镜子!清晰地映出我们两个人的样子。

家中尽量少放镜子,尤其是卧室。镜子外阳内阴,可以藏纳阴间的东西。在午夜人们熟睡后,体内阳气最少阴气最重,镜子里不干净的东西就会被阴气引出来,躺在你的身边,贴着鼻子里吸取阴气。如果睡觉的是单身一人,会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身体,明明清醒,却不能动弹,浑身直出冷汗。如果是两个人,尽量不要面对面睡,因为不干净的东西会附在其中一人身上,这也是有时候你突然惊醒,看见面前的人感觉很陌生的原因。

有些阳气强的人,会下意识地反抗,熟睡后会觉得全身猛地一动,这就是阳气在摆脱这些东西。

“你先别进去。”月饼点了根烟,却不熄灭打火机进了舱。

我的注意力还停留在那面镜子上。模模糊糊中,镜面像水纹似的漾起了波纹,弹到镜框边缘又折了回去,渐渐成了来回冲荡的曲线。而在镜框底部的地方,好像有一团黑黑的类似于头发的东西钻了上来,那分明是一个人头!

紧跟着,我又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镜子里传出了幽幽的哭声,夹杂着几声诡异的笑声。那团头发继续向镜子外探伸,一双手从中探出,苍白的指尖上长着弯曲的黑色指甲,抠住镜檐,指甲摩擦着镜面,牙酸的“吱嘎”声炸起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镜子里的人头完全探出,在乱蓬蓬的头发下面,是一张布满青色血丝的脸,如同蜘蛛网黏在上面。长发遮挡着右边的眼睛,只剩左眼转动着,眼角流出一行殷红的血泪,对着我微微一笑,青色的牙齿上也同样布满了血丝……

我惊叫一声,那张脸明明就是黑羽!

“你丫闹什么幺蛾子!”月饼吼了一声,“一惊一乍吓死人不偿命啊!”

我这才清醒过来,奇怪的是我刚才分明在屋外,现在却站在屋子中央,手里还拿着一根烟,已经烧了一半,正冒着烟雾!

再看那面墙上,哪里有什么镜子!

“南瓜,”月饼拿着火机正围着屋子走,“你能不能正常点?”

“我……我……”墙上明明什么都没有,我居然看到一扇镜子,里面还有像恶鬼一样的黑羽!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到了黑羽被长发遮住的左眼里趴着的东西。

“火没有灭,烟雾中没有形状。”月饼关了火机,抽了口烟,整个屋子像着了火,白烟凝固在空气里,“这个屋子里面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指着地上的糯米,已经被月饼踩得很凌乱:“那这些糯米?”

“只能说明这间屋子曾经有过,留下了这些鬼脚印。”月饼盯着我刚才看的那面墙,我才注意到有一块方方正正的形状颜色比周围略白一些,好像是挂过东西。

难道是镜子?

“你刚才进了屋子就有些不对,像是失了魂魄。”月饼深深地看着我,“怎么回事?”

我的记忆断点是在进屋子前,至于进了屋子做了什么,根本不知道。难道我出现了幻觉?

我结结巴巴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月饼皱着眉把烟抽完,摸着墙上的痕迹:“鬼镜?月野竟然把我们安排进这样一间七煞血冲的房间。”

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两个人靠谱吗?你和月野是什么关系?他们别不是杰克的同伙吧。”

“他们都是阴阳师。”月饼微微一笑,“咱们的称呼就是‘术士’,虽然是在网上认识的,不过尽管放心。全世界每个国家都有这样身份的人,当然他们也有一个对外身份掩饰,在灵异网站上,经常会有这类人出没。搜集照片,把许多类似谣言或者故事的帖子去伪存真,判定到底有没有出现不干净的东西。我就是因为发了一张照片认识的月野清衣。他们俩的对外身份是警察。没想到吧。”

我还在刚才的幻觉中没有缓过劲,月饼这么一说我多少踏实了些。月饼走到那面墙前面,伸手摸着:“我刚才感觉这里有强烈的阴气。”

月饼把火机举到痕迹的位置,又点了起来。奇怪的是这次只看见火花,却怎么也打不着。

“阳间的明火在阴气重的地方是点不着的。南瓜,无论住什么地方,都可以用这个办法试试屋子里面有没有阴气。”月饼收回火机,“鬼镜的由来有很多,最凶狠的一种是房间里发生凶杀案,冤魂煞气太重,留在屋中不走。而曾经照出凶杀案全过程的镜子就成了冤魂生前记忆的场所,寄居其中。时间久了,冤魂和镜子合为一体,就成了鬼镜。只有阴气重或者八字天生招鬼的人,才能看到它。”

我心头一阵黯然:“月饼,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月饼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复杂,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良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一时间,我们俩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都有生日,而我们俩却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想想挺悲哀的。

我努力想了个问题岔开话题:“那我为什么从鬼镜里看到了黑羽。难道黑羽是?”

“你忘记了?”月饼取出块红布盖住墙上的印斑,拿出桃木做的钉子把红布固定住,“你看到的人是头发挡着右眼,而黑羽是挡着左眼。不过我还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说到这里,月饼闭上眼睛,眼角不住地抽动,似乎在回忆一些事情。

经月饼这么说,我心里倒有些释然,鬼镜既然被红布(红在五行中代表火,金火克鬼)盖住,又用桃木钉上,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在泰国养病期间,我多少跟着月饼学了一些东西,虽然不一定能顶上大用场,不过多知道些总比不知道要强。而且那两本古籍我也背得滚瓜烂熟,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不由深深佩服中国人的智慧。

月饼猛地睁开眼睛,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间!

跟着月饼出了房间,头等舱里房间并不多,只有六间。由于为了让我们住得舒服,月野清衣上船时就告诉我们,她已经把整个头等舱包了下来。也就是说,这一层只住着我们五个人。

长长的走廊铺着猩红的地毯,廊灯已经关闭。船壁一侧的舷窗透着惨淡的月色,在地毯上烙下一块块白格子。走廊的尽头是一幅巨大的日本仕女图,圆圆的发髻上插绑着红色的绸缎,乍一看像是头发上沾满了鲜血。涂抹得苍白的脸上,五官几乎看不出轮廓,眉毛的位置点了两个黑色圆点,嘴唇涂得血红,地毯正好延伸至仕女图的下巴,就像她吐着长长的舌头,我们就站在上面。越看越觉得她随时会咧开嘴,用舌头把我们卷进嘴里。

月饼阴沉着脸站在隔壁船舱门口,门已经打开。我急忙跟过去,“啊”地喊了出来。

船舱里面,放着一具木棺!

两排蜡烛沿着棺材两边并排点燃,都已经烧了大半,蜡油层层堆叠,像是一堆油腻腻的肥肉,看上去有说不出来的恶心。

也许是门打开带来了大量的氧气,蜡烛的火苗“噌”地蹿高,原本黄色的火焰居然变成了幽绿色。我感到身体里有一丝热气,正沿着膻中穴向外流着。

更不可理解的是,棺材居然是头对门尾对墙,这完全有悖于棺材的放置方向。这种头尾相反,蜡放两排(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观察一下老村里的葬礼,蜡烛都会放在棺材头位)的布置,分明是断绝了冤魂左右逸出之路。除非是有人故意不让棺材里的冤魂逃掉,想让它永世不得超生,把它牢牢禁锢在这里。

这种风水布局又叫作“阴烛封魂”!

墙上的一块白布无风自动,悠悠飘下,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将其摘落,露出了遮挡的东西!

镜子!

我刚才在幻觉中看到的鬼镜!

我隐约意识到棺材里是谁了!

忽然,棺材里传出了“刺刺啦啦”的声音,既像是猫爪子挠东西,又像是老鼠半夜啃床脚磨牙。尽管有月饼在,我还是吓得够呛!冷飕飕的感觉从心头泛起,遍体发凉,好像有东西穿过了我的身体,血液都凝住了。

棺材盖轻轻动了几下,从里面传出沉闷的“咚咚”声,里面的东西要钻出来!

月饼冷着脸,忽然扭头就走:“南瓜,快把门锁好!”

我巴不得月饼赶紧说出这句话,一麻溜儿蹿出来,锁上了门。

月饼从包里抓了一把石灰粉,往空中一撒。石灰粉强烈的刺激性刺痛了我的双眼,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棺材盖子跳动得更厉害了,里面的东西马上就要推开棺盖逃出来了!

我真怕里面忽然蹦出个青面獠牙,吐着血舌头的僵尸,也顾不得许多,抢先一步就要跑,月饼很不满地看着我,又恨恨地瞪了月野清衣的船舱。

从刚才开始,我们这么大的声音,月野清衣和黑羽涉却完全没有反应,这根本不合常理!

还没有来得及多想,随着石灰粉在空气中弥漫。走廊无风,石灰粉原本是慢慢落下,可是却像突然有看不见的东西闯入,或者停在空中,或者被吹开少许……

两团类似于人形的东西,在石灰粉的包裹下慢慢出现,飘浮在空中,荡荡悠悠地晃着,随着石灰粉沾得越来越多,那两团东西逐渐成了完整的人形!

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它们就这么在走廊里飘着,撞到走廊尽头仕女图上,扑掉了一些石灰,白色的身体变得残破不全,看上去更加恐怖。

月饼又“哼”了一声:“赶快进屋!再不进来就来不及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回舱关上了门。

月饼把一包东西倒进杯子里,递给我:“赶快喝进去。槐木烧的锅底灰,下火上金,把槐木里的阴气逼在灰里,喝下去能挡住体内阳气,不会被发现。”

眼下的事情容不得我多想,月饼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月饼喝完擦了擦嘴角:“没想到那个传说是真的!那是具能吸阳气的鬼棺。”

月饼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全身冰凉,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一条从中指延伸到胳膊肘的黑线。鬼棺在什么时候吸了阳气?难道是刚才打开门,蜡烛突然亮起来的时候?这艘船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船舱?那两个人形的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月野清衣和黑羽到底是干什么的?

一连串的疑问如同山上坠落的巨石,狠狠砸进脑子里,“嗡嗡”得让我头晕目眩。

“月……月饼……”我结结巴巴说道,“那两个人真的靠谱?什么传说是真的?”

月饼盯着紧闭的门:“现在没时间解释,迎接客人吧。”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力道极轻,倒像是猫爪子挠门。

“把这个系在左手腕,铜铃对着手上的神门穴。”月饼脸色一变,丢给我两根系着小铜铃的红绳,接头处打着莲花结,“退到东南角面对墙壁,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我接过红绳,有些犹豫,意识到月饼准备独自解决这件事,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月饼,我能帮什么忙?”

月饼微微一笑:“杂家还没见到神奈川,怎么能半道崩殂?这件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凶险。”

“月饼,对不起。”我眼圈有些红,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没用。

“对不起管用的话要我干吗?”月饼挺了挺腰板,“快按照我说的做,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说完整了整衣服,准备开门。

我系上红绳,铜铃摆在神门穴,到船舱东南角面对舱壁站好。我突然觉得,我像是犯了错误,被月饼罚站面壁思过,这时候我居然能想到这些,都哪儿跟哪儿啊!

“吱呀……”开门的声音。

“咦?”月饼奇怪地喊了一声,显然是开了门之后,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人”。接着是细弱蚊蝇的对话声。

看来没有出现什么棺材里面冒出僵尸,和月饼大战三百回合的场面。倒像是老友相会。我竖着耳朵使劲听,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

这种感觉就像心里面塞了个毛桃,痒得难受。我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反正看一眼估计月饼也不知道,这样对着一面空墙实在是憋屈得很。再说万一进来个什么东西比月饼厉害,把丫干掉再偷偷摸摸走到我身后,那岂不是更可怕的事情。

我为这个想回头看看的借口心里有点小羞愧,倒是很快就决定,死也做个明白鬼。这么想着,我猛地回过了头。

这个时候,无论我看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唯独出现一种情况:那就是什么也没看见!

舱门大开,廊灯光芒映进,在地面上投射出长长的门框形状。可是月饼却不见了!

刚才明明没有听到脚步声,为什么没有人了呢?那敲门的又会是谁?

我傻了。

有什么事情比一个人在你转身之后凭空消失更让你觉得恐惧呢?

正当我惊疑不定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轻微得,急促得,像是蚁群在地面爬行,又像是毒蛇在蜿蜒而行……

一团乱蓬蓬的头发影子从地面上惨黄色的门影中探出,接着是长长的脖子、纤弱的肩膀……

我的瞳孔急剧收缩:“月饼……是你吗?”

没人回答。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想喊出声,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恐惧,嗓子嘶哑得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门外那个“人”越来越近,影子已经穿过门影的另一端,露出了身体的影子。肥大的身影晃晃悠悠,似乎走起来很不稳定,好像穿了个袍子,随着走路带起的微风,轻轻摆动着。

我忍不住向后退,撞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南晓楼……”门外的“人”在喊我的名字。

在阴气重的地方(灵堂、坟地、子夜十字路口),独身一人行走,听到有“人”喊你名字,千万不要回答。这是冤魂在阳间游荡,遇到体阴之人,呼喊名字,勾魂摄魄。如果回答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三魂七魄去二魂丢四魄,回家后不出三天,必然暴毙身亡。

我完全陷入了孤立无助的境地,死死咬住嘴唇,好让自己不会失去控制忍不住发出声音。

短短几秒钟,那个“人”终于走到了门口,一袭白色的长衣,头发散乱垂下,透过灯光,能隐隐看到苍白的脸庞。

那个“人”伸出双手,轻轻地拨开了脸上的乱发!

“南晓楼?”那个“人”有些着急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

我本来已经吓得准备跪在地上了,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心里头一松,双腿一软,还是不争气地瘫坐在地板上。

月野清衣!

我这时候见到她比见到亲人还亲,想着在美女面前好歹应该保持强者的姿态,勉强绷着身体,故作镇定地站起来:“月无华失踪了。”

话虽然说得冷静,但是我心里仍然慌乱得不得了。

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失踪,还有就是——月野清衣在走过来的路上难道没有遇见那两只被石灰显了身形的东西吗?当然还有一连串的疑问!

“失踪?”月野清衣像是早就猜到一样,并没有多大表情变化,看到三张床才有些讶异,“这几张床是死人的摆法,是你们自己调整的位置吗?是你们中国的习俗吗?”

我几乎跳了起来:“你不知道?这是你们安排的房间,我进来就是这个样子!我还想问你!隔壁的棺材是怎么回事!那个黑羽到底是谁?棺材里躺的是不是黑羽?月饼失踪了,这件事情你怎么解释?”

这一通歇斯底里的大吼让我心里松快了不少,但是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又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太诡异了!

月野清衣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会这么失控?不像个男人。”

“你完全可以把我当作女人!”月野清衣淡漠的样子彻底引爆了我的火气,“你最亲的人突然失踪了你还能不失控?是个男人就要六亲不认吗?”

“黑羽也失踪了。”月野的声音里像是裹着一块寒冰。

我一句话噎在嘴里硬是没吐出来,黑羽也失踪了?月野为什么没有失踪?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我看了看并排的三张床,忽然打了个哆嗦。仿佛看见月饼和黑羽就躺在床上,白色的尸布覆在他们身上,下面是冷冰冰的尸体。

三张床,失踪了两个人,预示着还会有人失踪吗?我?月野清衣?

“我正在洗澡,忽然听见有人喊黑羽的名字。”月野的脸红了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想可能是你们有什么需要,有黑羽在我也没有着急。但是当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黑羽却不见了。手机也关了。我才来你们这里看看是怎么回事。”

我也顾不得月野洗澡后要干什么了:“你在走廊里有没有看到两个人形的东西?”

月野有些诧异,探出头又看了看走廊:“在哪里?”

月野的冷静倒是让我不得不佩服,不愧是阴阳师。我心里安定了不少,也渐渐打消了对她的怀疑:“隔壁的棺材怎么解释?”

“隔壁?棺材?”月野的眼睛瞪得滚圆,一脸吃惊,“南晓楼,你是在看玩笑吗?为了防止杰克暗中搞鬼,上船前我们都做了认真检查,隔壁怎么会有棺材?”

疑团一个接着一个,我烦躁地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就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灭。虽说和美女独处一屋,可当下之事不应该在这里唠大嗑互相培养感情,而是迅速解决问题。

如果月饼他们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每一秒钟都比金子还珍贵!

我不由分说冲出门,跑到棺材屋子,运了运气,一脚把门踹开。

“咣当!”门板撞到舱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屋子里一片漆黑,就着廊灯的光亮,我隐约看到了里面的布置。

月野清衣跟了过来,站在我身后:“里面有什么?”

我倒吸了口凉气,眼前的一切让我根本无法承受,我哆哆嗦嗦地向后退了几步,却撞在了月野怀里。

根本没有棺材!也没有蜡烛!更没有镜子!

只是一间豪华客房的布置!

床、桌、椅、沙发、吧台、地毯、吊灯!

我想到一个问题:难道杰克早就在这艘船上,不知不觉对我进行了催眠?或者说,我根本没有上过船,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杰克给我设计的思想?

我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意识里虚幻出来的?

转过身,我怔怔地盯着月野清衣,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照那两本古籍上所学,我给自己偷偷看了相:淡眉怒睛,龙准低而鼻圆,额宽颌尖,颧高嘴阔,天生凶相。八字不全,命格沾阴,心魔滋生,心有鬼祟之人,见到我都会心生怖念。尤其当我专注地看人的时候,这种畏惧感会更强烈。不过也有女人认为这是色狼眼,被我色眯眯地看着心里发毛。这都是那些女人的命格所致,没有办法。

偏偏我笑起来时面相却能产生奇异的变化,看上去毫无心机,简单异常,极易亲近。

月饼说这是天生的十八罗汉中的笑狮罗汉相,还拍着我的肩膀赞叹道:“南瓜,你要是不抓鬼除妖,真瞎了这张好脸。”

我记得当时自己默默地看了看月饼帅得无可挑剔的模样,闷头喝了一杯。

都是阴阳二气合出来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更可恨的是,月饼顺手搞了个自拍,发微博上去了。没几分钟小粉丝的回复转发就过了百。

我换了个马甲回了两个字:“娘炮!”

闲话休提——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恶狠狠重复着。如果眼前的月野清衣是假的,我现在需要的就是提高精神力,把心魔摧毁,将自己从催眠产生的梦魇中扯回来。

催眠就是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被催眠者思想里,造成替代性幻觉。最强大的催眠者也不可能把编造出的意识完善到每一个细节,所以无论多真实的催眠,都会有一些地方出现漏洞。就像在睡梦中总会出现一些不符合常识的现象是一个道理。

针对杰克强大的催眠术,我特地掌握了些相关知识。

月野清衣对视着我的目光,不自觉低下头,不安地紧了紧睡衣领子,遮住微露的乳沟,脸色微红,眼神慌乱。

我叹了口气,按照月野的反应来看,估计是从我的眼神中把我当色狼了。看来我并没有被催眠,而是真实世界里发生的诡异的事情。

我渐渐冷静下来,深吸了口气:“清衣,你帮我分析一下。”

我把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叙述完的时候,月野微微仰着头,眉头很好看地皱着,轻咬着下嘴唇。我注意到她的上嘴唇很薄,和下嘴唇明显不成比例,心里一惊:这是天生没有八字的人才会有的面相!

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冷静性感的女人,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你是说这间舱里面放着棺材、蜡烛,还有一面鬼镜?你从镜子里看到了黑羽?走廊里面还有两个人形的东西?”月野轻轻点着额头回头看了看幽幽的走廊,除了我们俩的影子前后叠在一起,哪里还有什么东西,“你确定不是幻觉?”

月野的不信任让我有些着恼:“可是现在月饼和黑羽都失踪了。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这个事实。”

月野抱歉地笑着,露出洁白好看的牙齿,犬齿略长而且有些尖,看上去一点不突兀,反到增添了几分俏皮。

“你误会了!换作谁做理性分析的时候,都会首先从幻觉想起。”

我承认这话有道理,如果我们俩角色互换,估计我能耐着性子听完就不错了。

“问题应该出现在这间舱里。”月野走进舱内观察着,甚至连床底都蹲下看了看。由于她穿的睡衣很短,我看见了一抹圆润的白,连忙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当她站起身时,从她的表情中能看出什么也没有发现的失望。

我刚想说话,月野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从桌上拿起张便签,左一下右一下折了起来。不多时,一只精致的纸鹤出现在她的手掌里。

她双手捧着纸鹤,轻吹口气,纸鹤竟然“扑闪扑闪”翅膀,飞了起来。

纸鹤绕着船舱飞了一圈,停在原本挂着镜子的位置,绕着圈上下飞舞……

我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月野清衣居然还有这个本事。

“阴阳师都会。”月野把头发随便盘起,用桌上的笔当作发簪一插,“安倍晴明流的门徒,区区一只纸鹤不算什么。”

我心里好生羡慕:月饼会的东西千奇百怪不说,眼前这个美女居然会叠会飞的千纸鹤。那个黑羽虽说下落不明,但是看那张“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臭脸,估计也是个硬茬儿。我除了会点草药、银针渡穴、乱七八糟的阵法,明显没有拿得出手的招术,到了日本还怎么混啊!

“这里有问题!”月野摸着那面墙。

我凑近了和月野肩膀挨着肩膀站着,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我的鼻孔,有些痒痒的。

我敲了敲墙壁,发出“咚咚”的响声,里面是中空的。

“南晓楼,向后退!”月野突然把我向后一拽,我差点摔倒!

“这面墙后面是空的!”我也不好意思跟美女发火,“想办法破壁。”

“鬼镜!”月野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点颤抖。

我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第三章幽船鬼镜(2)

月野指着那只飞舞的纸鹤:“这间舱里面有鬼镜!”

话音刚落,那只纸鹤竟然着起了碧绿色的火焰,燃烧到身体的时候,火光猛地一亮,瞬间变成了一缕飞灰。

阴火燃阳?

通俗点说就是人死后,尸体会产生大量的磷,遇到易燃物品,会立刻引燃。不过从玄学角度解释,是人死后阴气不散,遇到阳间的东西,阴阳互抵,会产生火焰。

难道墙后头暗藏着死人白骨,积怨成阴?这倒是可以解释刚才在走廊里出没的人形东西。

刚才屋子里的棺材布局,是阴气造成的幻界?

“在日本有一个传说,是关于鬼镜的。”月野叹了口气,眼睛有点微红。

“江户时代初期,那时日本还是人鬼共存的时代,却发生了一面关于镜子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阴阳师们才把鬼列为最大的敌人。日本的阴阳术都是从鬼那里掌握的,后来却用作猎杀鬼的手段,说起来有些可笑呢。”月野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

我很奇怪这个时候月野居然有心情给我讲故事,但是看到她的样子,我又不忍心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做认真聆听状,心里却抓心挠肝好一个着急。

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讲故事!日本江户时代始于1603年,这四百年讲完,别说救人了,估计我也就急死了。

月野有些不满:“你不愿意听我把这个传说讲完吗?如果不知道鬼镜的由来,怎么能够击败它!而且虽然我不是很了解月无华,但是黑羽作为阴阳师,我却很放心。”

“不过……”月野说到黑羽的时候脸又红了,我发现她很爱脸红,“如果失踪的是你,我们肯定会第一时间把你救出来。因为月无华说过,你什么都不会,本来我们商量是不想让你来日本,可是月无华说把你留在泰国又不放心。所以……”

“你!”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恨不得用针灸的银针直接戳进她的太阳穴送她归西,不过想想自己也没有飞针刺穴的本事。况且作为阴阳师,随便折个什么老虎狮子,也足够我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咬咬牙忍了。

月野不慌不忙的个性倒真是让我踏实下来。这两个人的组合就算不是无双,放眼整个大日本,也只有圣斗士、奥特曼、一米六的兵长利威尔这些打不死的小强可以媲美了。

“在江户时代,有一对夫妻。”月野清了清嗓子继续讲无聊的江户鬼故事,“他们很恩爱……”

我一边琢磨着故事开头还真是俗套,一边琢磨着月饼他们是不是快把事件解决了。就算帮不上忙,能看到现场也比在这里听什么故事要强。

“妻子非常美丽,每天最喜欢的事情照着镜子梳头发。丈夫对她更是宠爱,从不让她下田,虽然这样劳累,可是丈夫看到妻子漂亮的脸,就忘记了疲劳。”

以下是月野的讲述——

妻子名叫小朵。

村民们都夸丈夫浩二有福气,能娶到小朵这样漂亮贤惠的老婆。每当这时,憨厚的浩二都会挠着脑袋,“嘿嘿”傻笑。

突然有一天,小朵生了怪病,卧床不起。不但高烧不退,而且日益消瘦,才刚刚半个月的时间,就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着,美丽的眼睛深深凹进眼眶里,像两颗干瘪的枣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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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的小朵,根本不像一个人,倒像一具只能喘气的干尸。

浩二把方圆数十里的医生全请遍了,但是每个医生看到小朵的样子,都摇头叹气,劝他早点准备后事。

浩二虽然不甘心,但是绝望了。他回到屋里,看着奄奄一息的小朵,趴在床边忍不住号啕大哭!小朵早就不能动弹了,听到哭声,却奇迹般地抬起手,用树皮一样干裂的手帮浩二擦着眼泪。

浩二更加忍不住,哭得整个村都听得见。

村民们也跟着留下了泪水……

忽然,门外有人说道:“这是被恶鬼附身,我有办法治好她的病。”

推门而进的是一袭白衣的云游阴阳师。

浩二连忙抬头看,阴阳师气宇轩昂,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一双眼睛如同镜子般明亮!

阴阳师没有多言语,观察着屋子里的布置,让浩二立刻把所有的门窗都用厚实的麻布挡住,不能透出一丝光亮。

一切准备妥当,阴阳师说施驱鬼法事的时候不能有外人,于是浩二避了出去。

大约过了两个多时辰,日头已经偏西,浩二在门外急得几次想进去,却又怕破了法事的时候,这时阴阳师推开门走了出来。

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阴阳师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额头上排着黄豆大的汗珠,脸色疲惫,眼圈发青,头也不回地钻进柴房呼呼大睡。

浩二冲回屋里,看见小朵脸上居然有了血色,皮肤虽然仍然皲裂蜡黄,但是隐隐有了光泽。

喜出望外的浩二连忙下厨,用鲣鱼做了上好饭团,守在柴房外。饭团也不知道热了多少次,直到半夜阴阳师才醒转,摆摆手拒绝了浩二的好意。对他说驱鬼的时候须苦身,这几天是不能食用世间食物,只喝清水就好。

浩二千恩万谢,阴阳师微微笑着,眼睛更加明亮了。

如此过了七七四十九天,小朵不但恢复了往日的艳丽,就连脱落的头发,都奇迹般长了出来,如同乌木般美丽。对浩二甜甜的笑容里,更带着一丝从前没有过的妩媚。

而阴阳师却越来越瘦,这些天像是老了几十岁,眼神也慢慢黯淡了。

浩二心里过意不去,不知道该怎么答谢。在阴阳师驱鬼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浩二特地去河里抓了条大鱼,沽了老酒,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家烧桌好菜感谢阴阳师。

当他进到院里,正刮着鱼鳞、唱着乡曲的时候,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奇怪声音。

那是男女媾和才会发出的呻吟声。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拿着刮鱼鳞刀的手微微发抖!

他踹门而入,看见小朵和阴阳师赤身裸体地交合在床上!被羞辱的愤怒让他红了眼睛,把手中的刀子送进了阴阳师的胸膛!

奇怪的是阴阳师似乎没觉得疼痛,伤口也没有流血,只是对着小朵凄然地笑着,慢慢合上了眼睛……

小朵赤裸着身子跳下床,跪在地上请求浩二的原谅。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小朵,浩二几次举起刀想对着那头乌发砍下去,却始终没有舍得下手。只是长叹一声,把刀丢在地上,流着泪向屋外走去。

他没有看到,小朵嘴角浮现出恶毒的笑容,从地上捡起了刀子!

因为小朵曾经的贤良,所有人都相信了她的话。

在驱鬼的最后一天,小朵体内的鬼终于被逼了出来,没想到却附身在突然推门而入的浩二身上,引起了阴阳师和浩二之间的搏斗。

由于连续多日驱鬼,阴阳师的精力消耗殆尽,被鬼附身的浩二用刀刺入了他的胸膛。他拼了最后一口气,趁着浩二破门而逃的时候,拔出体内的刀杀死了浩二。

阴阳师和浩二的葬礼由村里出钱,举行得很隆重。小朵几次哭昏在浩二的灵柩前,村民们也纷纷垂泪。

好好的一对恩爱夫妻就这样被鬼拆散了。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全日本,成了阴阳师对鬼宣战的导火索。

至于小朵?

她死了丈夫,又曾经被鬼附过身。尽管还是那么艳丽,却没有人敢再娶她。由于没有干过农活,又是个寡妇,平时也不愿意出门,她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

每当村民路过门锁紧闭的大门,都会叹息着把手里的蔬菜、鲜鱼、白米匀出些放在门口。

几个月下来,小朵虽然极少出门,倒也不愁生活。

就是经常有人在夜半路过的时候,听到小朵家里会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村民们都说,这是小朵在想念她的丈夫。

然而“寡妇门前是非多”,小朵在买盐的时候,被邻村的无赖淄川四郎见到了。回到家里,四郎日思夜想的就是小朵那勾魂的眼神、妩媚的笑容,非缠着父母说不在乎小朵是寡妇也不在乎被鬼附过身,这辈子一定非小朵不娶。

父母被四郎纠缠得没办法,拿出家里仅有的值钱物件兑换了喜聘,送到媒婆那里说明来意。

媒婆拍着胸脯保证她出马一定没问题后,兴冲冲来到小朵家。她巧舌如簧,口沫横飞地说了大半天,小朵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自顾自痴痴地对着镜子梳头发。媒婆自讨了个没趣,索性把喜聘放下就走,看小朵没有推辞,心里觉得可能是寡妇面薄,既然收了喜聘,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媒婆回到四郎家里报了喜讯,自然是吃喝一番。当媒婆带着酒意出门的时候,天黑没看清楚,被门前一堆东西绊了一跤。当她看清楚那堆东西时,不由酒吓醒了大半!

正是送给小朵的喜聘!

四郎家和小朵家隔着两座山,就是腿力快的小伙子,也要走两个多时辰,小朵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送回来的?

媒婆暗自心惊,仔细看时,发现喜聘上多了一样东西!

一面古色古香的铜镜!

在那个时候,铜镜可是很值钱的物件,足够普通农户人家半年生活。媒婆贪念大起,忘记了害怕,把铜镜揣进怀里,拎起喜聘回到四郎家里,哭丧着脸说刚出门就碰上邻村退喜聘的村民,交代了句小朵不同意这门婚事。

喝得全身酒气的四郎立刻酒醒了,一言不发地回到屋里,任由父母怎么敲门都不打开。

淫邪的火焰在他眼里突突跳动着。

寅时,冷月如钩,挂在洒满碎星残云的夜幕上。山中虫鸣草拂,露珠坠弯了叶尖,颤巍巍地闪烁着凄冷的白月光。

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们早就进入梦乡,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翻进了小朵家的院子里。

四郎喘着粗气,眼露凶光,蹑手蹑脚地蹲在小朵卧房的窗下。邪念冲昏了他的理智,满身大汗被夜风一冷,让他渐渐清醒下来。

如果被抓住,可是会有活活剥皮挂在山顶被风干成腊肉一样的尸体任由野兽、飞鸟啄食的下场啊!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小朵的屋子传来阵阵呻吟喘息声。

四郎一愣,心里略带醋意,暗想果然寡妇无贞女,不知让哪个狗杂种捡了这个便宜!难怪小朵退了这门婚事!

他越想心里越怒越妒,好像小朵是他老婆一样,只想冲进去跟偷情的男人拼命!又一琢磨,一丝邪笑挂在他的嘴角:只要抓住他们偷情,那么小朵以后就任他为所欲为了。而偷情的男人那里还可以敲诈一大笔钱。

他食指沾了沾唾沫,化开了纸糊的窗棂,凑上一只眼向里看去:赤身裸体的男人正趴在小朵身上耸动。

忽然,男人像是发现窗外有人,抬头向窗户这里看去。

四郎看到男人的脸,一声凄厉的惊叫响彻了整个村庄!

十一

月野讲到这里,停顿片刻:“有烟吗?”

也许是这个故事过于诡异香艳,而且月野的声音略略沙哑,听上去特别舒服。我竟然一时间忘记了月饼他们的事情,完全听入神了。

直到她问我要烟,我才回过神,连烟带火机一齐递给她。

月野抽了一口,剧烈地咳嗽着,看来是不太会抽烟。我想帮她拍拍背又不好意思伸出手,只好拨了拨满屋子的烟雾:“四郎看到了什么?”

“一面镜子!”月野看来对抽烟没什么兴趣,夹在指间任由它冒着白烟。

“镜子?”

“对!是镜子!那个男人的脖子上,是一面镜子!”

我联想到四郎看到的画面,打了个哆嗦。如果换作是我,看到一个人的脑袋是面平板的镜子,估计也会吓得惊叫吧。

“小朵太痴迷于自己的美貌,每天都对着镜子梳头很久。时间久了,她的痴气被镜子吸收,竟连身体里的精气也被吸去,导致她生了重病。镜子吸足了气,渐渐有了灵觉,幻化成镜鬼。想起曾经还是一面镜子时,每天看到小朵美丽的样子,不但爱上了她,还因为自己有了生命而报恩。眼看小朵活不长了,镜鬼化成阴阳师,用驱鬼的借口和她交合,把气还给了她。所以小朵不但恢复了,而且还纳入了镜鬼自身的灵气,变得分外妖娆。然而鬼终究是鬼,纵然有舍身救人的举动,但本身的邪气也进入了小朵体内,使小朵被邪气引发心魔,成了带着妖气的阳人,杀了撞破真相的丈夫浩二。”

“当镜鬼和浩二都死后,小朵每天对着镜子梳头,她居然爱上了镜子里的自己。或许她一直爱着自己,只是原来不知道罢了。镜鬼的妖气让她有了变化的能力,竟然将镜子变成了身体是男人、脑袋是镜子的妖怪,这样她就可以和爱着的自己做爱。”

“当听到四郎的惊叫赶过去时,村民发现四郎已经死在窗下。全身上下完完整整,唯独一双眼睛像被插进了鞭炮,生生爆开,只留下一摊碎烂的肉泥。过了好多天,直到媒婆的屋子里传出让人呕吐的尸臭,媒婆才被发现已经死在屋子里。据说媒婆死的时候,一面镜子贴在脸上,取下来时,脸皮已经和镜子黏在一起了,生生从脸上剥离,整张脸就这么被撕下来,你能想象出这有多可怕吗?”

我想到那个画面,又打了个冷战,居然没有注意到月野的声音越来越沙哑:“村民冲进小朵的卧房,只看到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在床上,墙上那面镜子和小朵一起不见了。”

“据说那面镜子至今还在世间游荡,如果女人超级迷恋自己的相貌身体,每天照镜子超过一小时,连续四十九天,正是体内阳气被吸尽的极限,就会突生大病,镜鬼出现……”

“所以,你看身后!”月野的声音猛地抬高,眼睛放出异光,伸手指向我身后!

我顿时吓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脖子硬得像块石头,紧忙转身。

身后什么都没有!

再转回来时,月野不见了!

十二

我已经连惊恐的感觉都没有了,偌大的船舱只剩下我一个人,寂静中只能听见我猛烈的心跳声。

一个接着一个,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我很想就这么逃了,出了船舱把门一关,随便到哪一层,哪怕是在甲板上喝海风也比在这里感受这种莫名的恐惧带来的压抑要强不少。

那一刻,我真打定主意这么做。

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静静地站在舱门位置,身后的那条走廊,用不了几步就可以走到楼梯;身前的船舱,却藏着可以把人凭空吞噬的镜鬼。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一念为佛,一念成魔!

“南瓜,遇到危险的时候,别管我,只管自己逃就好。”月饼的话,突然在耳边轰响。

我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响亮,清脆,直到脸颊火辣辣得疼,血液逐渐沸腾起来!

月饼、月野、黑羽生死不明,如果就这么逃了,那么这一辈子我肯定会活在“自己是懦夫”的怨念里。

哪怕只剩下我一人,也要有面对万千邪恶的决绝!

我深深吸了口气,重重地迈进舱门,走到曾经挂着鬼镜的墙前,用手敲了敲。依旧是“咚咚”的中空声音,这面墙后面一定有暗藏的玄机。我点了根烟,深深地吸着,缓缓吐出。尼古丁缓解了紧张的情绪,脑袋里空荡荡得很舒服。

我开始回忆上船之后的每一个细节,想到月野走到我所在的船舱喊我的名字时,忽然定格!

月野为什么会喊我的名字?

当时她并不知道月饼已经失踪,所以她应该喊月饼的名字!除非只有一种可能,她早就知道船舱里面只有我!

月野……镜鬼……

这两个词在我脑海里飞速转动,时而化成一个人,时而又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生物。一个是美艳的月野,一个是披着长长头发,脸却是一面镜子的镜鬼。

难道月野就是镜鬼?已经和杰克达成某种契约,为了某种目的,在游轮上把我们抓住?那为什么我没有失踪?月饼的凤凰文身,那是披古通家族的特有标志,杰克到底要干什么呢?或者说我根本引不起他的注意?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有些沮丧,吐了口烟,烟雾飘到舱壁上晕开,如同蒙了一层白纱。我心里一动,又想到一个小细节,连忙蹿出船舱,回到我们本来要住的那一间。我敲了敲月饼消失时候面对的那面舱壁,果然也发出了“咚咚”的中空声!

刚才因为月饼消失,月野走来时的恐惧,我撞到舱壁,因为太过紧张,竟然没有注意到碰撞的声音。

这两间船舱的舱壁后面,都是中空的!

如月野所说是镜鬼作祟,那么我至今没有见到那个玩意儿。如果月野就是镜鬼,她不可能放过我。

我大概明白了!这件事可能与什么镜鬼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我又跑回中间的船舱时,烟雾散得七七八八。我关上门拿着烟围着屋子绕了一圈,观察着烟雾的走向。所有的烟雾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缓缓地向西南角飘去,渗进了墙缝里。

而这间船舱的西南角位置,正是我们那间屋子的东南角!

我凑上前观察着那面舱壁,上面镂刻着稀奇古怪的花纹,看上去杂乱无章。我伸手在那些花纹上摩挲着,指尖带来的触感非常奇怪,似乎有一条很熟悉的纹路正带着我的手滑动。

我从兜里掏出石灰粉(刚才我顺手留了些以备不时之需),从上及下撒落,一个图形慢慢浮现在我的眼前。

八卦图的坤位图形!

西南,坤,二芮,死门!

而八卦图死门正对的方向即生门,正是那面镜子曾经挂过的地方。如果没有判断错,这间屋子是每个方位都会有八卦的位形。

屋子里的两个圆墩椅子,进屋时我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看看,正巧是八卦里阴阳鱼的鱼眼位置。我把石灰撒在挂过镜子的舱壁上,艮位图形出现了!

东北,艮,八任,生门!

我双手放在生门的两条横杠上面,用力向里一推,舱壁陷进去半寸左右。整面墙轻微地震动着,韵律如同水波向舱壁两旁分散传递,舱壁上按照东南西北方位的坎、乾、兑、巽、坎、离的图形受到韵动的震荡,逐一亮起光芒,最后传至死门坤位!

挂着镜子的舱壁颤动着,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滑开,一道亮眼的白色光芒从里透出,袭体而来的是阴冷的空气。我忙活了半天,浑身大汗,被阴气一激,汗毛都竖了起来。

眼看着舱壁越扩越大,进入我视线的,是那具诡异的棺材,两旁排成直线的蜡烛,墙上悬挂的鬼镜!

虽然我已经破解了这个不知道谁布下的“八门金锁阵”,但是鬼棺船舱又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然感到全身冰冷。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舱壁完全消失,整个船舱完全暴露时,最右角出现一张小小的桌子,四个人直直地围着桌子跪在地上,中间冒着若有若无的白烟。背对我的那个人,身着一身白衣,及背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衣服上,慢慢地向我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个扁平的黑色东西。

十三

“15分27秒。”

转过身的女人放下秒表,在本子上做着记录。

月野清衣!

本来我已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脑子里的弦几乎轻轻一触就会崩断,但是彻底看清这四个人的时候,我傻眼了!

月饼举起茶盏,向对面那个五短身材的日本人遥遥一举,放在嘴边沾沾了:“大你们日本的‘真玉露’虽说入口清香,柔绵滑舌,可毕竟是蒸青茶(杀青方式是蒸汽杀青的.味道比较自然),说到底还是比不上我们中国的炒茶、初烘、堆积、烘焙这些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做出来的茶叶有味道啊,和你们民族一样,缺内涵。”

五短身材举盏抿了一口:“你们中国什么东西都程序太烦琐,哪里有我们日本追求实用。”

月饼把茶盏往桌上轻轻一放:“一个茶道仪式就要老半天,真要是碰上急着喝水的,渴都渴死了。我就没看出来哪里实用。”

“月君,”五短身材似乎有些圭怒,“请注意你面前坐的人具有大和民族的光荣血统!”

月饼噌地起身:“不服气就比画比画,我倒要看看是你们日本见不得人的忍术、阴阳术厉害还是我们中国的方术厉害!”

五短身材拍着桌子直挺挺站起来,鼓着一双快要凸出来的眼睛,满脸怒容地瞪着月饼。黑羽也跟着起身,怒目而视。几道目光在空中碰撞,几乎撞出了火花,“噼里啪啦”作响。

所有人都忽视了我的存在,这他妈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设想过无数种情况,唯独想不到的是——这群失踪的人竟然在棺材旁边喝茶!

“哼!”五短身材一屁股坐下,“年轻人不要太张扬。我的两个手下可是比你朋友要厉害多了。唔,就那个废柴。”

月饼端起茶盏泼了大熊满头满脸:“你要是再嘲笑我兄弟,我保证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大熊擦了把茶水“嘿嘿”笑着,黑羽遮住眼睛的头发无风自扬,一道淡淡的黑影从袖子里弹出,直奔月饼面门。

月饼向后微微仰身,身体和腰反向折成近90度,再弹身而起的时候,嘴里咬着枚纸镖。

得!这俩打起来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就问一句话!我他妈的是隐形的吗?”

“南瓜,你先别插嘴!”月饼吐出纸镖吼道,“这关乎民族名誉!我就不信忍术、阴阳术还能有多大尿性!我一定要弄死他!”

“都别吵了!”月野在本上子记录完,扶了扶眼镜,厌恶地皱着眉头,“我们是的敌人是杰克,至少目前是。”

美女往往是男人战争的起端,不过也有另外一个属性——也可能是战争的终端。

比如现在,月野一句话,三个大老爷们都老老实实跪回原位,装作没事人一样闷头喝茶。

“你通过了测试。”月野向我伸出手,“日本欢迎你。”

“我可以说我他妈的不想去吗?”我终于找到了存在感,略略抹平了心里的失落,不过也难免要傲娇一把。

“南晓楼,生于1987年,八字不祥,身世不详。”月野没搭理我,只顾看着资料念,到了“身世不详”的时候微微停顿,好像想到了什么,“后天被下蛊的红瞳,在泰国与月无华共同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贡献:无;特长:无;性格:乐观、重感情、冲动、胆小、无上进心;未来展望:堪忧!”

十四

我臊得老脸通红,当着这么多人面被美女如此评价显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想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张嘴。

“南瓜,你先别急。”月饼看出我快愤怒到极点,难得正经地没有揶揄我,“月野刚才跟你说了,这次来日本太过危险,本来他们是不同意你来的。不过我想你留在泰国更危险,杂家不在你身边,万一你喝多了被人割了肾,或者变了人妖,还不如咱哥俩同生共死的好。不过月野对我提出了个条件,那就是你能接受一次考验。”

“换句话说,”月饼摸了摸鼻子,“这次考验你的表现完全超乎想象。看来杂家对你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你放心,以后哪怕你跑到尼加拉瓜探访食人族被煮着吃了,我也不会管你。”

心里刚消了气,月饼最后一句话差点又把我憋死:“你丫皮白肉嫩,估计去了也是你进油锅。”

这句话是玩笑话,没想到后来一段诡异的经历,我还真差点被大锅活煮,不过不是在尼加拉瓜,而是在广西十万大山里。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我忽然琢磨过来:“月饼!你丫老早就知道这件事?”

月饼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地笑着:“南瓜,这件事情你不要怪我,如果你不能通过测试,就没有资格去日本。换句话说,这不是为了折腾你,而是为了保护你。”

“月公公,”我心里有些小感动,“要不您老高抬贵手把我送回祖国,万一马有失蹄折在日本,好歹也有个人能把您老的英雄事迹记录下来,发在论坛上,万一火了出版了,您还能名垂千古不是?”

月野清衣又在本子上记录着:“在本次测试中,你通过了视觉恐怖、美女诱惑、漏洞推理、密室失踪、客观误导、正义使命等系列考查,并且在机关阵法、五行八卦的方面表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而且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告诉你,截至目前为止,共有七十七人参加了‘鬼镜测试’,两人通过七十五人淘汰,并且你所花费的时间比上一个整整少了2577秒,可以申请世界纪录了。”

月饼略有些骄傲:“这就是我兄弟!”并对着我竖了竖大拇指。我这会儿倒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不过心里还有几个疑点没有解开。

“运气好而已!”大熊很不屑地哼道。黑羽也耸了耸肩,满脸“如果换作是我,比他肯定要快很多”的神态,恨得我牙根痒痒,只想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头儿,请抛弃民族荣誉感,客观地看待这件事情。南晓楼作为新丁,所表现出的天赋和潜力毋庸置疑。我们在密室里也看到了,尤其是当他心生恐惧想要逃跑,却选择勇敢面对困境,作为普通人,是值得尊敬的。”

“我想问几个问题。”我居然举了一下手,像个上课打报告的学生,“为什么你们会凭空失踪?刚才在走廊里飘荡的恶鬼是怎么回事?还有屋子里的鬼脚印?这个该死的棺材到底是什么!?”

“突然失踪是我们日本忍术中的‘遁身流’。”黑羽难得说话,满脸骄傲,“岂是你区区庶民所能了解的。”

我盯着他面前那杯茶,琢磨着趁其不备扔个七步断魂草进去,药翻了丫的。让他走到六步之后这辈子只能和僵尸一样跳来跳去,坚决不敢走第七步。

“那两个恶鬼,倒是真的有。”月饼指了指棺材,“就是这棺材里面的两具阳尸。”

“阳尸?”我表示不理解。

“所谓阳尸就是死在阳间,怨气太深,鬼魂只能依附在尸体上,不能转世。不过这类鬼称不上恶鬼,它们不会附身于人,只认得自己的尸体。同时尸体还会不腐,直到鬼魂转世。”

“之所以会在这艘船上设置这样一个房间,是因为阳尸恋地,如果放到别处或者焚化,那鬼魂就会真的变成恶鬼,危害人间。而且日本还有一个很变态的风俗,每条船都会空一个房间,里面放着棺材和尸体,据说是为了保游轮海航平安,布下的‘鬼镇’。而且房间的门号都会有‘1’,鬼晓得为什么。”

“那是为了纪念我们大和民族的神灵八歧大蛇而布下的‘一目鬼镇’!可以确保游轮在大海里翱翔。”大熊倨傲地抬起头。

“八歧大蛇?我们中国的神灵是龙,你们是蛇。啧啧……”月饼摇了摇头,“说什么也赶不上我们啊!”

“月无华!你……”大熊又拍着桌子站起来,“虽然你在泰国和杰克正面交过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但这绝对不是该值得自豪随意侮辱我们国家的觉悟!”

“天色不早,都洗洗睡吧!”月饼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嘟囔着,“日本茶就是没劲,喝了该犯困还是犯困。”

我见大熊脸色酱红,眼看着要迸出血,忍着笑跟着月饼出了门,回到我们的那间船舱。

和月野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到她认真说了一句:“你很了不起。”

我是一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平时天天和月饼斗嘴,从小到大更是极少得到别人表扬,月野这句话,让我心里面很暖。

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知,不一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往往可能是一句话的共鸣带来的感动。

十五

“月公公,”我躺在床上抽着烟,手上那条黑线渐渐淡去,“咱们身上的阳气真的被吸了吗?”

月饼愤愤道:“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一直讥讽大熊吗?这个老浑蛋,竟然利用这个测试,引着咱俩到‘鬼镇’,他妈的把咱们的阳气吸了大半,确保‘鬼镇’未来七年守护游轮的传说。”

我恍然大悟,想起刚才的情形,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可是还是有些后怕:“那个棺材里面放着两个人?要不怎么会有两条鬼魂?”

“一个人,双重性格。”月饼又打了个哈欠,“这艘船的名字你不知道?第一次入航的时候,就发生过一起漫画家自杀事件,死状极惨,当时也算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其实双重性格,就是有些人还保存着前世的部分残念,一般都是前世惨死之人的怨念所留。所以容易精神分裂,变态杀人或者自杀。死后自然是两条鬼魂。”

我刚见到棺材和鬼镜的时候误以为棺材里面是黑羽,经丫一说,我立刻记起了1998年那起著名的“漫画家自杀事件”,也想到了她的名字!只是刚上船的时候,觉得船名很眼熟却没往这方面联系。

“我还有个问题。”这个问题和今晚的事情没什么多大关系,但是我确实很想知道。

“‘十万个为什么’南瓜,”月饼声音模模糊糊,看来就要睡去,“有屁快放,有话快问。”

“前面那个经过测试的是谁?”

“哦!他啊,台湾一个魔术师,挺有名,名字两个字,自己琢磨去。”

我想到了一个人,难道他也会一些奇怪的本事?

月饼长舒口气:“一开始我也没想到是他。总以为他那些魔术是幻术,没想到有点真本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月饼声音提高,又慢慢微弱下去,看来是要睡迷糊了,“这间屋子曾经死过人,煞气太旺,晚上睡觉难免会做噩梦。如果惊醒,第一件事情千万别擦额头上的冷汗,那是体内阳气逼出来的煞气,万不可动。立刻朝枕头吹三口气,再用手抹三下把枕头翻面才睡,也不要把梦的前后经过跟别人说。别问为什么,有些事情我也不能多说。”

经历了这件事情,本来我已经困顿不堪,可是月饼这么一说,我又困意全消,额头上冒出了一排排黄豆大的冷汗。

(日本邮船株式会社曾于1998年下水一艘号称全世界顶级的六星级豪华游轮,并邀请了日本众多名流试航。在航行第三天,受邀之列中那年最火爆的美女漫画家,却在晚上自杀于船舱中。事发后,据朋友称,该漫画家从上了邮轮开始,除了吃饭,其余时间都在船舱里照镜子,而且跟好友说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并且经常看到许多奇怪的东西。自杀当晚和朋友共进晚餐时,她一直沉默寡言,只是在离席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也许,我该回去了。”而她自杀的方式异常残忍变态,甚至把验尸官当场吓晕,在这里就不多赘言。虽然这件事极大地影响了该船的声誉,消息被完全封锁,极少能查询到,不过有兴趣的朋友可以通过互联网搜索,或许还能搜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四章人头灯笼

第四章人头灯笼

中国的灯笼起源于1800多年前的西汉时期,每年的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后,人们都会挂起象征团圆的红灯笼,来营造一种喜庆的气氛,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而在日本,大多数灯笼都是白色的,也有少数黄色或者红色灯笼,尤其是比较有名的寺院,悬挂的都是白色灯笼,这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

至于原因,有人说日本灯笼本就是禁锢灵魂的物件,里面“忽忽”跳动的火焰,就是一个挣扎的灵魂(日本人在大量书籍、漫画中所描述的灵魂就类似于一团白色火苗);也有人说,寺院悬挂灯笼是为了招魂,利用灯笼和灵魂相近的形状,将夜半时分游荡在荒野的孤魂野鬼诱惑而来,进行猎杀。

至于日本为什么喜好用白色灯笼,也许我和月饼亲身经历的这件事会给出一个答案。

从泰国坐船出发到日本需要六天时间,我通过了这个无厘头的测试之后,一路上倒也风平浪静。第二天顺手在船舱内按照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位用糯米堆成梅花形状,又在中间摆了一粒朱砂,在枕头底下放置了一枚晒了一天的铜钱,彻底封住了煞气,晚上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除了想起身边的船舱里放着具棺材,里面还躺着个活尸,心里总是有些硌硬。万一不小心窜进去一只猫,从棺材上跳过去,引发阴气,诈了尸可不是闹着玩的。身边也没个黑驴蹄子,总不能靠着一腔热血赤手空拳冲过去和粽子玩命儿吧?

旅程中,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拎着瓶酒到顶层的海水游泳池旁边晒太阳。目标自然是穿着比基尼的各国美女,还时不时拿着手机偷拍几张设为桌面。

人生就是这样,天天为了过去的事情烦恼,还不如欢天喜地地活在当下来得划算。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身世,或许是在思考杰克的事情,月饼每天除了和大熊斗嘴,好几次差点把这个矮壮日本人气得脑血栓突发外,就是拉着我耷拉着腿坐在护栏上,抽烟喝酒望着海水发呆。

其实我实在不愿意陪着丫在这里喝海风,傻坐着趁景儿,两个大老爷们整得和谈对象似的也没什么意思,有这工夫还不如多找机会接近接近月野清衣更来得实在点。那晚月野说了句“你很了不起”之后再就没搭理我了,每天和黑羽板着扑克脸形影不离,还时不时一起站在船头远眺海风,效仿杰克和露丝做泰坦尼克状。

我看见他们俩心里就酸意直冒,恨不得就着这个醋劲吃个饺子:这哪里是杰克和露丝,就冲那扑克脸就是纸牌里的“K”和“Q”!

时至傍晚,金灿灿的夕阳在海与天的交界处欲走还留,毫不吝啬地挥洒着最后一丝光芒。海风轻拂,海水皱起如同贵妇人华丽裙装般的层叠,映着金光,偶尔有一两只海豚跃出水面,摆动着灵活的身体,在空中画着优美的弧线,复又欢快地钻回大海,激起碎玉似的浪花,煞是好看。

我没精打采地晃着腿,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丢进早喝干的酒瓶里,低头盯着幽蓝色的海面:“月饼,知道我在想什么不?”

“女人心,海底针。”月饼吐了个烟圈,很快就被海风吹散,如同我现在的心情,没着没落的。

“你丫怎么知道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喜欢月野清衣,只知道现在的我的心情很失落,心里如同长满了杂草,乱糟糟的。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可是偏偏忍不住去想,可是又想不出个头绪。

本来想好了搭讪的词儿,见到她又张口结舌、脸红脖子粗。估计换哪个女的也不愿在我面前多待一会儿。我只能望着月野远去的背影沮丧不已,暗骂自己没出息!

月饼拍着我肩膀:“南瓜,消停消停吧,那不是你的菜。你看那个黑羽,哪点不比你强,还有透着忧郁范儿,小丫头们最吃这一套。不过你要是气不过,小爷我倒是愿意出马,来个横刀夺爱。”

想起黑羽那拽得不可一世的样子、电影明星般精致的脸,我心里又是一阵醋意:“月公公,您说要是没黑羽,那我有没有机会?”

“第一,黑羽是客观存在的;第二,就算没有黑羽,月野喜欢上你的概率也不超过百分之零。”月饼扳着指头认真数着,“第三,你别忘记还有杂家在。不是吹牛,我要出手,月野必须是如来佛手掌心里的孙猴子,想跑都跑不了。”

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月公公,您老《葵花宝典》都练到第九层了,这份男女之事的春心还是下辈子再萌动吧。”

“南瓜,月野长什么样子你看清楚了吗?”月饼忽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心说我又不瞎,这时候还有心情和我讨论这玩意儿。

“那你想想她的面相。”月饼拿出根桃木钉把玩着,“那两本书上写的东西都白背了?果然恋爱时智商等于零,暗恋时智商等于白痴。”

“额圆而眉淡,眼大眼角外延,鼻多肉龙准挺直,耳阔且耳垂丰厚,上嘴唇薄,和下嘴唇不成比例,颌骨略宽下巴尖。”说到这里,我明白月饼的意思了。

这是“火中取栗”的面相。有此面向的女人性格好强,遇事能逢凶化吉,事业极顺,一生多友。然而天格欠缺,命中八字不全,主生来无父母,易招女人缘,婚姻应在三十以后。

“想到了?”月饼抬头迎着海风,碎碎长发凌乱在直直的鼻梁上,“看她年纪和咱们差不多,你能等上十多年吗?”

我刚想回答“能等”却又犹豫了。

是啊,十多年,说起来就三个字,可是要经历三千多个日夜。在这慢慢消失时间的路途上,缤纷的生命里会经历多少人多少事?是否会有我更喜欢的或者她所迷恋的?

时间,是一把无情的刻刀。既可以在生命中刻上沉重的烙印,也可以轻易地把那条以为永远不会忘记的痕迹抹去。

我沉默了……

不是因为我现在不喜欢她,而是因为我对时间的敬畏。

“也许吧。”我嗫嚅着。

月饼忽然爽朗地笑了:“兄弟!我支持你!当我们决定了一件事情,要独自前行的时候,一切困难、一切挫折都可以抛在身后!可以倔强地微笑,难过地哭泣。可是脚步依然会铿锵有力!鹰,永远翱翔天际;龙,终会狂烈寰宇。你如果真的喜欢,就让什么命格、面相、时间、黑羽全都滚蛋!大胆去追!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心里阵阵感动:这就是我的兄弟!

虽然我们天天斗嘴,恨不得一句话能把对方噎死,可是到了真正需要鼓励、需要帮助的时候,都会义无反顾地为对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我激动地全身战栗,对着大海高声喊道:“我不会放弃努力的!”

少年的爱情总是来得突然,盲目而冲动,但却是最真挚的炽热!

“南瓜,我还有一句话。”月饼也高声喊道,“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啊!估计你还是没戏!”

“滚蛋!”我终于忍不住,怒捶了月饼一拳。

“这样在背后对一个女生评头论足,就是你们生活的内容吗?”月野在我们背后冷冰冰地说道。

我吓得一哆嗦,要不是月饼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我就直接一脑袋扎进海里了。

我们俩跳下护栏,老老实实站着,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回船舱,立刻!”月野清衣面无表情地丢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我们俩灰溜溜地跟着月野回到船舱,还没推门,就听到黑羽和大熊在争吵。

“不要拿前辈的身份命令我,尼泊尔这件事,我一定要去!”

“这件事情太诡异,而且当下要抓住杰克,他们三个需要你的帮助。”

“我凭什么帮助他们两个中国人?”

“黑羽,你说话注意措辞。”

月野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又慢慢放下,显然里面的气氛不适合我们进去。

沉默片刻,我转念一想,尼泊尔发生了什么,大川雄二必须要去?黑羽那句话让我从心底里烦得厉害,又凑着耳朵仔细听。

“总之,不为那两个人,你也要考虑月野!”大川雄二的口气毋庸置疑。

“你们三个进来吧。”大川雄二在屋里喊了一声。

月野推开门,只见两个人盘腿坐在茶几两边,兀自气鼓鼓地互相瞪着。尤其是大川,圆滚滚的胖脸又涨成了酱紫色,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浇了一盆鸡血。

月饼冷笑着瞧着黑羽:“我们也没说一定需要你的帮助。”

“就凭你?”黑羽站起来,“如果不是你和他交过手,掌握了一些资料,我根本不需要你们。我一个人足够了!”

“我操你大爷!”黑羽这句话让我终于忍不住了,再加上因为月野而对他产生的莫名敌意,张嘴骂了起来,“会折个纸鹤拽什么拽!小爷我高中时候半个月叠了999只千纸鹤还没像你这么嘚瑟!”

“据我们搜集的资料显示,你高中的时候好像没有女朋友。”黑羽冷笑着。

“我练手叠着玩你管得着吗?”我心里一窘,嘴上不甘示弱。

月饼不咸不淡地说道:“总比眼皮子上面挂个纸飞镖装大尾巴狼要好啊。”

“都别吵了!”大川爆喝道,“尼泊尔的一座寺庙出现了奇怪的声音,每天晚上墙上还会浮现出鬼脸。那边的朋友让我去一趟,虽然不放心你们,但是我相信这也正是对你们四个的历练。”

“历练你的鬼!”我心里暗骂,“有这么临阵脱逃的吗?”不过当时我万万没想到,在尼泊尔发生的“寺院鬼脸”事件,竟然和我们这次日本之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四人两两相站,目送大川上了直升机,披挂着耀眼的太阳光芒,向西方飞去,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黑影,化作天际尽头的一粒黑点,终于消失不见。

我的心情忽然有些失落。虽然对他谈不上熟悉,不过几天的接触,除了强烈的近乎变态的民族自尊心(受到江户时代武士道精神、二战时的军国主义思想影响,这个自认为太阳子民的民族,90%的人都具有这样的性格特点),倒真是个好人。

月饼递给我一根烟:“放心吧。”

我接过烟,点着,深吸,吐出。略带腥咸的海风吹过,白色的烟雾瞬间无影无踪,消失在被天和海映蓝的空气中。

就如同人生,那些欲说还休的悲欢离合,终究会随风而逝吗?

我偷偷看着月野,她的长发在海风中自由自在地飞舞,脸庞上镀了一抹金色的阳光,和黑羽并肩站着……

那画面,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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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懂了一个道理:如果得不到,不如放在心底,默默地欣赏,任由爱恋滋长,独自品味其中的苦和甜,也是一段精彩的人生轨迹。

一段熟悉的旋律响起,居然是邓丽君的歌曲(一开始我还有些意外,后来想起邓丽君生前曾经在日本红极一时,倒也释然)。月野拿出手机听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凝重,猛地抬起头:“收资料,可能是杰克。”

在船舱里,月野已经从传真机里取出几份资料,递到我们手里。

是一摞照片,均是黑夜拍摄。拍照的相机看来非常先进(起码是佳能无敌三),连路边的细碎沙石都拍得纤毫毕现。

看完第一张,我吸了口气,完全不能理解照片上的东西是什么!

快速浏览完所有照片的时候,强烈的视觉刺激让我由心底产生了莫名的恐怖!

夜幕悬挂着铅块一样阴沉的云彩,边缘茫着昏黄的月色。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路灯还在孤独地守望,把自己的影子缩成小小的黑团。十字路口,红绿灯的红灯亮着,数字停留在“7”,灯杆的底端被一张白色布帛紧紧包裹着。

再一张照片是红绿灯的近景——那不是一张白布,而是……

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如果要具体的描述,就像是把一个人剥了皮,冲洗干净残留的血肉,暴晒成薄薄的人皮,围成一圈贴在灯杆上。

因为从这张照片的角度看,顶端正是人头位置,上面长着短密的黑发,五官位置是几个黑黑的窟窿,露出了灯杆的底色。手脚部分的人皮,绕过灯杆打了个死结耷拉着。

第三张是人脸的特写拍摄,五官留下的窟窿更加刺眼,紧紧糊住灯杆,我甚至能从崩裂的眼角、撕开的嘴边感受到剥皮时的痛苦。

我闭着眼睛,不自觉想象着一个金发的帅气男人,拿着锋利的匕首,对被捆缚住的人微笑着。

被捆之人全身赤裸,已经明白自己所面临的下场,眼角因为恐惧而挣裂,迸出几滴血珠,溅到金发男人的手背上。金发男人把手举到面前,歪着头认真地端详着,眼中闪烁着刚懂事的孩子见到了从未见过的玩具般好奇的光芒。然后伸出舌头,轻轻舔舐那几滴血珠,满足地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绕到那个人身后,拿着匕首,从脖颈的位置刺入,“啵”的一声,红得近乎发黑的浓血涌出,匕首越刺越深,沿着脊椎向下滑到尾椎骨,发出切肉时锋利而又沉闷的“嗤嗤”声。

被切割的皮肉像两侧豁开,露出里面一节节脊椎骨,直到匕首划到腰部的神经丛,那层包裹神经丛的薄膜被切开,里面无数条神经蘸着血肉,如同涂满番茄酱的意大利面,“哗”地流了出来!

被切割的人由于剧痛,拼命地踢蹬着双腿,脚后跟已经磨烂,在地上留下两道夹杂着脂肪粒的血迹,用内裤塞住的嘴里发出野兽濒临死亡前的凄号,终于一动不动,只有脚趾还偶尔抽搐几下。

金发男人用匕首挑着那团神经丛,摘下塞住嘴的内裤,依旧天真地微笑着,撬开他的嘴,把神经丛一点一点塞了进去。

本来即将死亡的那个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条条纤细的肉条正在往自己嘴里塞,失去神经的他根本无法闭上嘴,也无法将这些东西吐出来,任由金发男人完成了这一变态的仪式,终于意识到嘴里是什么!

极度的恐惧使血液高速流动,身后的伤口如同被划开的高压水管,狂暴地喷洒着,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身体向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皮肤泛着死鱼肚般的白色。

“只有死亡和恐惧,才可以制造出这样完美的作品。”杰克一边微笑着自语,一边把人皮小心地切剥着。

我甚至感受到后背一道刺痛,手一哆嗦,照片飘落在地上。

“为什么确定是杰克?”月饼翻回第一张我根本无法理解的照片看着。

月野扶了扶眼镜:“因为在杰克到日本之前,众多诡异事件里,完全没有类似的模板。除了他又有谁会这么变态,把人皮剥了洗干净系在红绿灯下?这种小孩恶作剧似的手法,难道你们还不熟悉吗?况且事发的时候,所有监控摄像头完全失灵,和‘伊东屋ITO-YA’杰克催眠女漫画家时一样。”

这个解释虽然缺乏逻辑,又带着很强的主观性,但是好像又说得过去。

“我不这么认为!”月饼把第一张照片往桌子上一放,“请问这张照片怎么解释?”

第一张照片完全不像后三张那么清晰,从角度来看,应该是道路摄像头录制的画面截图。

背景和后三张完全一样,唯独不同的是:红绿灯杆上还没有那张人皮,而在路口对面的阴暗街角里,大概在一米五左右的高度,悬浮着一团圆柱形的白色亮光。更奇怪的是光芒却不扩散,完全没有照亮周围。路灯投射的影子里,一条被拉长的人影映在地上,从身材和四肢看,是一个小孩。

他的脑袋却略有些椭圆长条形!

这根本不是人的脑袋!

“南瓜,”月饼问道,“想象一下,把影子按照比例缩回原来大小,结合那个圆柱形白色亮光,像什么?中国的一样传统东西!”

我静下心,认真地想着,许许多多大小物件在眼前飞速掠过,最终停留在一样让我从小就感觉恐怖的东西上!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视剧《聊斋》吗?

片头是杂草丛生的荒岭,“呜呜”的风声如同鬼泣,树叶摩擦时“窸窸窣窣”的声音撩拨着心中最恐惧的底限,一团亮光突然出现在画面中,飘浮在荒草树林中,若隐若现……

那是一盏灯笼!

这个小孩,头上长得是一个灯笼!

“也有可能是一面镜子!反射的灯光……”月饼摸了摸鼻子,“会不会是镜鬼?”

“绝不是镜鬼!”月野和黑羽异口同声!

月饼冷笑着:“为什么你们会这么肯定?”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直到月饼问道:“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

“广岛!”黑羽淡淡地回了一句,“广岛县西部的宫岛。”

宫岛又称“严岛”,是一座位于广岛西南部,广岛湾西部的岛屿,面积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平方公里,被称为日本著名三景之一。月野和黑羽的身份是秘密警察,权力居然不小,等了没几个小时,就有快船把我们从游轮上接走,在登上岛之前,我固执地认为这是一个名气大于风景的地方。

直到远远望见宫岛,我才改变了看法。

大片的红绿交错的植物如同油画般绚丽,蓝而纯净的海水如同玛瑙,宁静神秘中悄悄流淌着诱人的光泽,空气里更是透着沁人心脾的甜香。远山上竖立着大愿寺的五重塔,直插云霄,显得分外庄严肃穆。

极目远眺,一座起码十五六米高的红色牌坊矗立在海中,任凭海浪扑打,岿然不动。

来的路上已经做足了资料准备,这是宫岛的象征——大鸟居。用的是未加工的楠木制成,高十六米左右,上梁为二十四米。完全靠自重立于濑户内海的万顷碧波之上,据说是为欢迎海中诸神驾临岛上而设。

更令我惊奇的是,登上岛之后,我才发现这里的建筑风格明显是唐朝时期的,处处透着古色古香的怀旧气息。马路上除了三三两两的游客,本地人并不多,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倒真是休闲旅游的好地方。

而且,我心中始终藏着一丝疑虑。

当月饼判断出角落里的人影是一个长着灯笼脑袋的小孩或者是镜鬼时,月野和黑羽却坚决不同意这个观点,并且一口咬定是杰克所为。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也大体了解了这两人的性格。而这件事情的判断与他们俩冷静的性格完全不符合。从他们的言语中,我发现他们似乎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们。大川临走前专门嘱托我们要精诚合作,可是他们的态度让我很不舒服。月饼表现得更是夸张,自顾自回了船舱,一直到踏上宫岛,也没有再和他们说一句话。

更让我奇怪的是宫岛的一些奇怪风俗根本不能理解,月饼从资料里面专门标出了他也觉得困惑的地方:

一、宫岛自古被视为神圣的地方,因此对血、死亡等不洁之物有所避忌。岛上仍没有建筑任何的墓地,死者均埋葬于对岸的赤崎。

二、岛上的女性在快要分娩时,会去到本州的对岸分娩。分娩后的一百天才会回到岛上。

女性经期时要到特设的町内小屋接受隔离。

三、岛上严禁耕种及织布的行动。而岛上的商家及居民,则有去大鸟居所在的海滨取水清洁屋门的习惯。

四、岛内亦严禁饲养犬只,从国内其他地方来的犬只则要被送到本州的对岸放生。

这些风俗和这件事情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直到住进了安排好的旅馆,我枕着手躺在榻榻米上苦思冥想,仍然不得要领。

“别躺了,去现场看看。”月饼并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打开了窗户,准备跳下去。

我心里也暗叹:月野和黑羽的做法,确实失去了我们的信任。不过我又不愿意承认月野会瞒着我们什么?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全都是好的,这有什么错呢?

尽管我累得浑身疲惫,不过月饼既然决定这么去做,那我说什么也要跟着。

到达宫岛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原本就安静的小岛现在更是空无一人。虽然住的是二楼,但是并不高,也许与日本人普遍偏矮有关系。

凭着资料上面的记忆,事发地点距离我们这里有三条街。由于发生在深夜,警方第一时间就封锁处理了现场,所以这里的居民和游客根本不知道有人被剥了皮系在红绿灯杆上。

正准备向那条街走的时候,月饼忽然停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南瓜,你看前面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孤荡荡的十字路口,几抹淡雾如同鬼魂,不同的变化着形状,缓慢地飘浮着。四杆红绿灯分别竖在街道的拐角处,海风突然猛烈起来,灯杆颤巍巍地上下摆动,似乎随时都能掉下来。红绿灯不停地变换着数字,倒数着可以通行和停止的秒数,忽而是绿灯里可以行走的小人,忽而是红灯里静止不动的小人。

就像人的一生,绿灯的时候代表生命在不停行走,走进黄昏暮年,埋入黄土,最后成了红灯里面如同火葬般的尸体……

除了这个有些诡异的联想,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零七分,知道哪里不正常了吗?”月饼把手机放回兜里。

我知道月饼所说的不正常是什么了!

时间!

每个城市的红绿灯,都会由电脑设定好停止运行的时间,直到清晨时分才会重新运行。大多数城市的红绿灯停止运行的时间都设定为夜间十一点至凌晨五点,也有少数超级大都市的红绿灯彻夜不停。

比如经历了九一一事件之后的纽约,据说是为了让人们随时能够停止所有活动想起这一惨痛的时刻,红绿灯变成了二十四小时不停止的。

可是在这个时间里,宫岛的红绿灯仍然亮着,确实有些奇怪。

“南瓜,来的时候你注意过没?宫岛这样三十多平方公里,几乎没什么汽车的小岛,为什么每个路口都会有红绿灯?这完全不符合建筑常识。”月饼忽然又回头看着,“我总觉得,踏上这座岛,就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

这种感觉我也有,明明没有风,却像是被一阵风吹透了身体。走路时更是感到身后始终有“人”在尾随,也回头看了几次,却什么也没发现。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偷偷拿出粽子叶磨成的粉边走边撒在地上,也没有发现鬼脚印。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还以为是因为受到那几张照片的影响,心魔作祟。

可是月饼也有这感觉,那就说明真的有问题!

会是谁呢?或者说,会是什么东西呢?

月饼把袖扣系紧:“该来的总会来,想一万遍不如做一遍,小心点就好。”

月饼几句话总是会让我在紧张焦虑的时候感到踏实,也许这就是对朋友的信任吧。

我看着刚刚跳下来的旅馆,月野和黑羽的房间还亮着灯,依稀能看到两条人影映在窗帘上,嘴里觉得发酸。

“想那些没用的干什么?他们就是整个孩子出来也和南少侠没什么关系,对不?”月饼不屑地哼着,“何况从头到尾,他们一直瞒着咱们,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傻瓜都能猜出来他们掌握着咱们所不知道的事情!”

我甩了甩脑袋,努力把月野的身影甩出记忆,定了定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街上竟然起了层层海雾。

最早是淡淡的薄烟,在空旷的街上弥漫着。忽然一阵冷风吹过,雾在瞬间变得浓厚,沉重得几乎要落在地上,隐隐还能听到奇怪的呻吟声。

一种冰冷的压力从头顶的泥丸宫直接贯入体内,似乎连肺叶都冻得不能活动,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气……

雾越来越浓,我只能看见月饼模糊的身影。呻吟声越来越大,像是有无数人在哭泣,又像是一群孩子在欢笑着奔跑,完全确定不了方位!

直至最后,这些声音变成了凄厉的哀号,从四面八方冲进我的耳膜!

这根本不是海雾!

而是阴气聚成的鬼雾!

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多,正是子时!天地间由阴转阳,阴魂肆虐的最后时辰。在这个时辰里,如果某个地方曾经有过毁灭性的灾难,死过许多人,埋入地下而怨气不得释放,如果该地方的风水偏巧有“血煞”“青厉”“白茫”的特征,就会出现子时恶鬼横行、游荡人间的事件。

世界各地的很多古老城市在经历了千年的战乱,死人无数之后,又恰逢怨气、或者新建的建筑物改变了原本的风水格局,也很容易形成鬼雾,这也是“名都多雾”的由来(至于有哪些城市,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也有这样一句话:“当你走在辉煌的都市中,不要忘记,你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里都掩埋着累累白骨!”

宫岛为什么会出现鬼雾?我想到了在很多年前,那次可怕的浩劫!

那是足够摧毁人类文明信仰的灾难!

就在那么几秒钟时刻,我忽然想到宫岛的地形!这个小岛,被大海围绕,旁边是半月形的半岛,像极了八卦阴阳鱼!而宫岛所处的位置,正是阳鱼里面的阴眼。

那是阳世养阴的最佳位置!

“南瓜?”月饼在我身旁轻声呼道。白茫茫的雾里,我根本看不到他在哪里,只能循着声音伸出手摸索着。

我抓住了一只手!随即那只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掌,掌心传来湿滑黏腻的感觉,我甚至能感觉到手掌上面类似于蚯蚓一样的血管,烂泥似的碎肉。

惊恐之下,我急忙想把它甩掉,却发现它像是长在我手上,牢牢地粘在一起。全身的阳气更像是决堤的洪水,从手掌心向外涌着!

完了!

如果一旦被鬼手附身,想再挣脱,根本不可能!短短半刻钟,我就会阳气耗尽而亡。充其量在雾散的时候,人们会发现街边多了一具木乃伊似的干尸。

我突然很平静,随着阳气的流逝,身体越来越僵硬,眼皮沉得像铅块,根本抬不起来。

一瞬间,无数影像在我脑海中闪现:高墙包围的孤儿院里,一个小孩子傻傻地看着四角天空,很多小孩向他丢着石子:“他是红眼睛,他是傻的,打他。”

“我是不会和红色眼睛的人谈恋爱的!”青涩的少年看着暗恋的女同学远去的背影,默默地把每一张都写着她名字的千纸鹤撒向天空,碎碎扬扬中,零碎了一个少年的心……

“南瓜,那个女孩不错,我看和你有夫妻相,给你撮合撮合?”月饼灌了口二锅头。

“月饼,能靠点谱不?”我没好气答道,“您看准喽,那是个男的!不是每个留长发的都是女人,好不好?”

“你很了不起!”月野从鬼雾中走来,静静地站在我面前,抬起微红的脸……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短短的时间,我回忆了不到二十年的短短人生。我的意识渐渐模糊:真遗憾啊!为什么我的人生充满了悲剧?没有一件让我快乐的事情?

难道真的世间不如意十有八九?

也许,死了就不会遗憾了……

眼前,也许是意识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寝室的床上抽烟,另外两个舍友被我的红瞳吓到,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依稀听见他们说:“那是个妖怪吧?”

我心里一阵苦笑,宿命给了我一双与众不同的红色眼睛,却带给我备受歧视的孤儿人生。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阳光照亮了阴暗的寝室,高高瘦瘦的少年背着旅行包站在门口,逆光让我没有看清他的脸,细碎的长发上闪着金黄色的太阳光芒!

“你丫眼睛是红色的?”少年把包当作枕头扔到床上,躺了上去,甩手递给我一根烟,“我叫月无华。”

“我叫南晓楼!”我点上烟,吐了个滚圆的烟雾。

“这个好玩!”少年来了兴致,“我也学学。以后就是兄弟了!”

我笑了……

不知道是意识里面在笑,还是将要死亡的身体在笑……

月饼,加油啊!

“南瓜!”月饼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很清晰,一记重击打在我的侧脸,下巴脱臼,嘴不受控制地张开!

滚烫的液体淌了进来!

再睁开眼睛时,月饼正举着手腕,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入我的口中。

“你丫可算醒了!”月饼一脸嫌弃,“怎么跟小爷我学的本事?不知道在雾里面有人喊你名字千万别应腔?浪费了我最少三两三的血。”

我根本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中滚来滚去,强忍着不落下来:“月饼,这是你教得不好!再说,没有三两三,哪敢上梁山!”

“滚蛋!”月饼从衣服上撕下块布,用牙咬着一头用手随便缠了几下打了个结。

我心里一阵愧疚,扶着地爬起来,刚想说几句矫情的话,月饼的身体晃了晃,闷哼一声就要摔倒。

我连忙把他扶住,才发现月饼的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从撕开的衣服口子里,看到了无数个乌青色的手印。

“月饼!你丫用不着替我这个废柴挡住鬼手啊!用不着救我这个废柴啊!”我掏出随身带的针盒,把月饼扶好盘膝坐下,捻着针依次刺进了面部的五会、头维、迎香、地仓、四白穴。

子时已过,阳气转盛,鬼雾不知不觉间清散了。月朗星稀的天空,点点星光璀璨明亮。长街,两个少年,用友情交换了彼此的生命!

不多时,月饼的脸色渐渐红润,额头上冒着腾腾白雾,终于睁开了眼睛:“你丫快把针拔掉!生疼!”

我看着月饼满脸插着银针活像个刺猬,一时觉得好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憋着脸把针拔下。

月饼拍拍裤子上的土:“走!去现场!”

经历了这件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去了:“月公公,要不咱们回去小睡片刻,等天亮之后,阳气大盛,再和月野、黑羽等人从长计议,再做计划我看也不迟。免得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南瓜!你还不明白吗?”月饼指着月野的窗户,“宫岛明明是阴气极重的凶煞之地,他们却不告诉我们。而且我想他们可能比咱们出来得还要早。”

那扇窗户上面,月野和黑羽的影子依然映在窗上,居然和刚才一模一样!

我恍然大悟:以他们俩的折纸水平,这两个假人放屋里糊弄事那是三根手指捏陀螺——根本不费劲!

也就是说他们瞒着我们先行出发了。

“所以一定要去!”月饼活动着肩膀,“他们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咱们。”

“抽他丫的!”我想明白这一层,心里顿时怒火中烧,当然想抽的人是黑羽不是月野。

三条街的距离并不远,一路上再没什么怪事,我们俩很快就到了事发现场。红绿灯依然在不停地亮着,看起来完全没有停止运行的意思。

不过并没有看到月野和黑羽,现场也看不到什么痕迹,无法确定那两个人到底有没有来过这里。

月饼开始进行现场模拟,把上衣脱下来假想成人皮,认真地系在灯杆上,支着下巴绕了几圈苦思着。

忽然,他又掏出匕首,对着衣服进行了模拟切割。

第四章人头灯笼(2)

我就像个局外人傻站着,看月饼这么专注,又不好意思说话,只好点了根烟抽着。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免心有余悸。宫岛的风水如此险恶倒也是始料不及的,难道那四条奇怪的风俗就是和这个有关?

至于月野和黑羽,既然不把我们当自己人,那也没必要在乎他们。要是丫真有什么暗招,大不了跟他们玩命!估计那些用纸折的妖魔鬼怪一把火就能烧掉,看来身上还要用竹筒子备点磷,那玩意儿容易燃烧,关键时刻撒出去也算是出奇制胜。

月饼模拟完犯罪现场,皱着眉点着额头:“南瓜,有些奇怪。”

我心说自打到了泰国至今,哪件事情不奇怪了?遇见正常的事情那才叫奇怪!

“从死者被捆绑的角度来看,凶手不是杰克,”月饼望向街角,“也不是那个脑袋或者是镜子或者是灯笼的小孩,身高完全不符合。”

“而且我总感觉没有凶手。”月饼摸着灯杆,抬头看着不停变换数字的红绿灯,“倒像是死者遇到鬼雾,被抽干了精血。”

“那他的手皮脚皮绑在一起又怎么解释?就算精血没了,骨头呢?”我琢磨着估计没有哪只鬼有这么闲情雅致,把人精血吸干了还绑在灯杆上玩行为艺术。

月饼敲了敲灯杆,把耳朵趴在上面听着:“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这个灯杆!”

我差点没乐出声:“您看这灯杆是霸天虎还是汽车人?”

“刚才觉得红绿灯不对劲的时候,我就模糊有个印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月饼看来也有些不好意思,“每个城市的地下,因为历史战乱、天灾人祸、自然死亡,都会掩埋着累累白骨。而生前怨气太重的人,死后会化成厉鬼作祟。尤其是风水险恶的城市,或者城市里面阴气极重的位置,比如西北角,更是经常会出现闹鬼的事情。

“直到红绿灯的出现!第一盏真正意义上的红绿灯源自于著名的‘雾都’伦敦。英国议会大厦广场因为经常出现马车撞人的事故,而且马匹一到这里就会焦躁不安,引起了市民的恐慌,谣传广场因为作为给犯人执行死刑的地方而受到了诅咒。红绿灯的设计师是德·哈特,他还有个中文名字叫黄冰,也有说叫黄炳,据说有中国血统,精通五行八卦、阴阳术数。五行中金火克阴,水木附阴,土埋阴,红绿灯的原理就是根据这个制成。灯杆中空直插土中,绿灯代表着水木,冤魂厉鬼受到水木的吸引,自然而然地从灯杆里飘到绿灯里,再通过早布下的咒语,将鬼魂送至红灯里焚烧消灭。

“第一个红绿灯高七米,只挂着红、绿两色的提灯,而且是煤气的。有警察拿着长杆牵动皮带转换提灯颜色。但是在第二十三天,煤气灯突然爆炸,值勤警察也当场死亡,原因是地下的鬼魂太过凶煞,根本压制不住,红绿灯这个镇鬼消鬼的方法自然也就取缔了。其实是因为红绿灯有一个缺陷,那就是没有黄灯。

“一直到1918年,纽约市五号街的高塔上,出现了有红黄绿三色的信号灯。设计者也是个中国人,名字叫胡汝鼎。当他把黄灯加入红绿灯时,红黄绿三色正好也代表了金火、土、水木的五行。由绿灯即水木引鬼,送至黄灯即土中安魂,再送至红灯即火金中灭鬼。所以你看每条街上的红绿灯时间长短不一,说是为了便利交通,根据车流量精确计算规定的时间,其实是根据被引入红绿灯的鬼魂凶煞强度,风水凶险程度设定的。

“不过也有过于凶猛的厉鬼,能够摆脱红绿灯的效用,影响过往的司机、行人。所以很多地方的十字路口,即使有红绿灯,也经常会出现恶性车祸。”

我听得目瞪口呆,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风水格局,有凶地自然也有吉地,但是没想到红绿灯的实际作用竟然是为了灭鬼。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个极凶之地,即使在深夜,红绿灯也不停止运行了。绿灯里的小人走向黄灯,最后像尸体一样躺在红灯里,如果把红绿灯放倒平看,倒真像是一个鬼魂由生到死的过程。

“那为什么咱们感觉不到阴气?”我虽然已经相信,但是还是不好接受从小到大天天看见的红绿灯里面竟然全是鬼魂!

“灯杆是金属的,金隔阴气。”月饼又拍了拍灯杆,“你再想想,一个城市的建筑群,像不像旧时墓葬群里面各式各样的坟墓?红绿灯像不像墓地旁竖着的红黄绿三色的招魂幡?”

月饼半蹲着指着灯杆:“你过来看看。”

我走过去一看,只见灯杆上面贴着张大约一寸长短的白色纸人,糊住了灯杆可能是因为腐蚀出现的孔洞。

“月野来过了?”我伸手想碰碰那个纸人,这分明是她或者黑羽的杰作。这个纸人是为了挡住向外泄露的阴气?

月饼一把拉住我:“别乱动!”

我吓得手一哆嗦,“啵”的一声,那个纸人反倒是被我戳破了,露出里面锈迹斑斑的小洞。

月饼拉着我就向后退,一个立足不稳,两人都坐到地上,紧张地看着小洞,不知道会从里面出来什么东西!

或者阴气吸阳,把我们吸到杆子上耗尽阳气精血,变成那张人皮?

事情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出乎意料,我心里还在为刚才的冒失懊悔不已,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这种感觉就像是沿着一条街跑了很久,跑到尽头才发现,原来这条街是圆形的,忙活半天就是个折返跑,心里面没着没落的……

我稍微宽了宽心,歉意地对月饼笑了笑。月饼叹了口气:“南瓜,咱能不能做事前先动脑子后动手?”

我自知理亏不好还口,正想找个什么事情岔开话题,街对面亮起了幽幽的灯光。

抬头看去,只见街角完全见不到光的角落里,一盏洁白色的灯笼飘浮在空中,隐隐能看到里面跳动着一团小小的火焰,微弱得似乎随时都能熄灭。每当火焰缩成枣子大小的火团时,又会扑棱棱挣扎着燃烧起来。

那盏灯笼向我们慢慢飘近,地上也跟着出现了长长的影子。一直到它走出街角的阴影,月光渐渐洒在它的身上,我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破破烂烂的裤脚上面沾满了湿泥,赤着一双小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泥垢。红色的上衣已经成了一缕一缕破布条,手臂上满是被烫烂重新长好的伤疤。瘦弱的肩膀上,突出的锁骨像是两根生生插进去的木柴。脖子不但细,而且有些畸形的扭曲,倒像是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油条。

而在它的脖子上面,是一盏巨大的灯笼!

这种突如其来的视觉刺激让我忍不住牙齿打战,月饼比我要冷静许多,从兜里摸出了几枚桃木钉,插上了苦艾叶,不慌不忙地夹在手指缝里。

“嘿嘿……”小孩忽然笑了起来,慢慢地转过灯笼脑袋。

我听到它的脖子传出缺少润滑油的机器咬合时才会有“咯吱咯吱”声,一张孩子的脸转了过来。

原来灯笼是他的后脑,他的脸居然和灯笼长在一起!

鲜红色的脸上,刀疤纵横交错,甚至连鼻子都被削去了一半,露出两个黑黑的圆孔。它歪着头,一双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深蓝色的嘴唇轻轻张开,指着红绿灯,说了几句我们听不懂的话。

我忽然觉得这个形貌丑陋甚至畸形的孩子完全没有恶意,看着他干净得如同婴儿般的眼神,我心里很平静。

月饼犹豫着把桃木钉放回兜里,三个人就这么隔着街站着,用眼神和灵魂交流着。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的心越来越安宁,甚至觉得小孩脑后的灯笼,散发的光芒都那么祥和。

“嘿嘿……”小孩对着我们咧嘴笑着,残缺的牙齿上全是黑色的牙垢。

月饼也微笑着向小孩走去,看来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这孩子没有恶意。小孩见月饼走近,面色变得惊恐,慌张地摇着头,向阴影里退去。

月饼愣了愣,伸出手:“不要害怕,我们是朋友,我可以帮你。”

小孩反而更加慌了,脑后的灯笼发出了诡异的蓝光,眼看就要完全消失在阴影里。

我心里一疼:是什么样的伤害,让这个孩子变成了这样?对人如此不信任?

月饼迈步追了过去,孩子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转身就跑。后脑的灯笼变成了耀眼的火红色!

眼看着月饼的背影越来越远,拐过一个弯,消失不见。我才反应过来,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南晓楼……”

身后,有人喊我,女人的声音!

我的心瞬间又绷紧,随即松了口气。

月野的声音。

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太多事情,我的神经已经到了极限。听到月野的声音,甚至忘记了她有事情瞒着我们带来的不信任,应了一声回过身。

月野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穿着一袭黑色的风衣,长长的刘海遮盖到眉毛,垂发遮脸,随着海风吹过,露出了嘴上一样奇怪的东西。

红色口罩!

我心说这是你们阴阳师的打扮还是忍者的打扮?执行任务还要戴上口罩?不过想到之前的事情,心里面又有些怒气。

“南晓楼……”月野向我走过来。

“有事就说。”我没好气地答道。

月夜下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直到她越走越近,来到我身前一米的距离,我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女人比月野略矮一两厘米,由于口罩挡着脸,看不到长什么样,不过眉宇间又和月野惊人地相似。

我立刻警惕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这个陌生女人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同时心里又暗暗叫苦,月饼追灯笼小孩去了,小爷孤家寡人一个,万一这个女人是个妖怪,跑都不赶趟儿!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倒霉,坏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估计我的命格和宫岛的气相克。

“你看我美吗?”女人抬起头,眼睛中透着迷茫无助的神色。

我头皮麻了,在这个诡异的气氛里,女人说什么做什么或许我都不会吃惊,而她偏偏问我“美不美”。

我看着那张戴着口罩的脸,很精致。可是不知道口罩下面会是什么?难道她被毁容了,精神受到刺激变成了疯子?

不对!疯子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已经不想多停留,又退了几步,准备“三十六计跑为上策”!

“你看我美吗?”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透着些许烦躁。

我打定了主意,正准备扭头就跑。女人的眼睛忽然起了变化,瞳孔从中间裂开,变成了两个半圆形,又像遇热的蜡块慢慢融化,最终变成了两个瞳孔,并排长在眼睛里……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一条无形的线把我牢牢捆绑住了。

“你看我美吗?!”女人眼中的瞳孔向眼角滚去,又滚了回来,声音凄厉地喊道。

我使劲挣着身体,可是还是不能动弹,只得一咬牙:“美!”声音干涩的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哈哈!”女人仰着头笑着,“我本来就很美。”

我对着月饼远去的方向吼道:“月饼!风紧!”

“这样也美吗?”女人收住笑,冷冷地摘下了口罩,手里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剪刀。

她的嘴,从两边嘴角完全撕裂至耳根,碎棉絮状的肌肉纤维还上下相连,沾着也不知道是口水还是体液的东西,两排青色的牙齿清晰可见,暗红色的舌头随着笑声上下弹动着。

如果不是身体不能动,我已经当场吓晕过去了。这是一个妖怪!我急得想大声喊,可是却发不出声音了!

女人举起泛着寒光的剪刀,分开刀刃,很认真地撬开我的嘴,探至嘴角:“昨天一个,今天又一个。”

冰冷的寒意从我的嘴里传到心脏,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几乎要瞪出的眼睛把眼眶挣得撕裂般疼痛,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握着剪刀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就会立刻被她剪开,直到耳根!再趁着我还没有死的时候,从脊椎划下,把我的皮剥下来。

我知道那张人皮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田中的朋友。”从拐弯处远远跑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喊道。

女人犹豫着,疑惑地望着我:“田中?他还好吗?”

我发现我能动了,立刻弯曲膝盖,双脚踹在女人肚子上,向后仰头跃起,不过尖利的刀刃还是划破了我的嘴角,我重重摔在地上。

这一脚我用了吃奶的力气,可那个女人不但没有被踹倒,反而厉声喊着:“你不是田中的朋友!”她跳过来压在我身上,举着剪刀向我刺来。

我抓住她的手腕,没曾想女人的力气出奇地大,我差点没撑住,刀尖已经碰到了我的眼睫毛,我的眼球甚至能感到刀尖迸出的寒意。

女人咧着嘴不停喊着“你不是田中的朋友”,口水哗哗地流了我满头满脸,全是黏黏的腥臭味道。我咬着牙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用膝盖猛地顶她的腹部。

“坚持一下。”那两个人越来越近,但是听声音起码还有几十米的距离。

坚持你妹!我心里的倔劲上来了——等你们过来小爷早被剪刀扎个对穿了!一边骂着,一边运足了力气,双手向上猛地一抬,把女人的手推高了十几厘米,趁着这个空腾出左手,从兜里摸出刚才给月饼扎针的盒子。

我手忙脚乱地摁开盒子的暗扣,摸出两根银针,对着女人的双眼分别刺了进去!她的眼睛像是被刺破的肥皂泡“噗”地响了一声,眼液混着鲜血,直接喷进我的嘴里,就像打破了调料店的酱缸,又腥又苦又臭。

女人仰起头哀号了一声,我趁机蜷膝把她蹬了出去,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她双手胡乱挥舞,剪刀脱手不知甩到哪里了,向后退着,撞到了红绿灯。

绿灯突然暴亮,灯杆由上及下韵律着奇异的金光,那个被我戳破的纸人后面的小洞里像是装了台巨大的抽风机,响起了猛烈的风声!女人拼命挣扎着,裂开的嘴张到了极限:“放开我。”

可是身体却被灯杆牢牢吸住,根本不能动弹。

“砰”,血花从女人背后飞出,还夹杂着几块白森森的碎骨。“呜呜”的抽风声几乎刺穿我的耳膜。只见女人的腹部开始凹陷,嘴里发出剧痛的吼叫,持续了几秒,身体就像被扎破的气球干瘪了。

绿灯越来越亮,放出了太阳般的光芒,把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碧绿色纱布,甚至连天空都绿了起来。

灯杆里传出“咯噔咯噔”碎骨摩擦金属杆的声音。绿灯里面的小人完全不像平时那样缓慢地走着,而是快速奔跑着,最后化成了一团白色的影子。数字飞快地倒数,从77秒直到0秒,复又跳回77秒。黄灯亮起,同样是耀眼的光芒,接着是红灯亮起,如同燃烧着滚烫的火焰,白色的小人静静地躺在里面。我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惨叫,隐约还听到一句不断重复的话:“他不是田中的朋友。”

一张白色的人皮从灯杆滑落,软软地堆在地上。

远处两个人终于跑来,是月野和黑羽。

我全身瘫软,彻底地松了口气,仰面躺在地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觉得很疲惫……

“南瓜!”月饼也从远处跑回,“你丫还活着不?”

“小爷要是等你回来那才真不活了。”我懒懒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这件事情使我们失去了你们的信任。”月野满脸歉意,为我们泡着茶。

回到住的地方,我洗了个澡,又想到嘴里刚才流进的液体,不由又是一阵恶心。直到差点把牙刷得和纸一样薄,牙花子都快出血了才算罢休。

不过嘴里面依旧有股怪味儿,越想心里越硌硬!

月饼等我从浴室里出来换好衣服,我们两人气冲冲地去兴师问罪。

黑羽叉着手靠着墙,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倒是月野正准备着茶道,见到我们还深深鞠躬道歉,我们俩这才略略消气。

我偷偷看了看,这间屋子是个套间,看来两人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心里也不知道是醋意还是安慰,总之是百味陈杂。

“如果有兴趣,我可以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解释清楚。”月野将茶盏推到我们面前。

以下是月野的叙述——

宫岛在古代,一直是作为安葬因战争而死的武士而存在。那是除了送葬人没有人敢接近的被武士的鬼魂统治的小岛。直到明治时期,这个岛上的鬼实在太多,连周边海里的鱼都受到影响,附近海域的渔民误食了沾着鬼的鱼,都会离奇死亡。

日本集合了全体阴阳师,利用地形建造了这个岛上的建筑物,其实是封鬼的结界,又设立了大鸟居(矗立在海水里的红色楠木)作为镇鬼器,才勉强压制了恶鬼。为了保持这里的阳气,强行迁徙了居民居住,维护着宫岛的阴阳平衡。但是仍然有少数厉鬼可以突破结界,危害居民。

直到专门用来灭鬼的红绿灯出现,才彻底解决了这些问题,据说红绿灯是中国人设计的。

(月野说到这里,我和月饼略有些小得意。)

宫岛的禁忌(前文有过记录,这里就不多赘言)里,明文规定出现埋葬、分娩、女性经期必须离岛,居民必须海滨取水清洁屋门,不饲养犬类。不埋葬是怕破坏了阴阳平衡,妇女分娩必须去外岛是因为担心婴儿沾上阴魂,女性经期体内阴气最重,会引出不干净的东西。至于海滨取水清洗屋门,是为了取大鸟居的镇鬼之水来确保不受恶鬼夜扰,而犬类尤其是黑狗,能看到鬼,所以不能养在岛上。

裂口女靠恶鬼之气生存,裂开的嘴就是为了吞噬阴气。哪里的鬼气重,她就会出现在哪里。当我和黑羽看到这张照片时,就已经知道了问题所在,这种杀人手法是裂口女惯用的方式。

我们之所以一口咬定这件事是杰克做的,而不想你们知道,里面的原因说起来有些无奈。

因为街角的“提灯小僧”!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种善良的鬼,那这个鬼的名字必定是“提灯小僧”。

在日本远古时代,就有提灯小僧的出现。容貌近似十二三岁的男孩,脸色鲜红,后脑是一盏灯笼,那里面亮着的不是火焰,而是他纯洁的灵魂。

但是他的容貌实在太过吓人,而且在夜间,当人走在街道上的时候,他常会突然出现,在行人面前来回奔跑,往返跑几次之后就会消失不见。

他之所以会出现,是在告诉行人即将有生命危险。也就是说,提灯小僧出现的地方,肯定会发生死人的事情。

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提灯小僧反而成了邪恶诅咒的化身。于是在他出现的地方,人们会用各种方法驱鬼。

无论阴阳师如何解释,人们对提灯小僧的看法已经根深蒂固,完全无法改变。

甚至有些懂点捉鬼法术的人曾经抓住过他,刀砍、油泼、火烧……

我不想多说这些酷刑,你们应该能想象到。人类对伤害别的种族,对同族实施酷刑的兴趣完全是变态而又极富想象力的。

(我想起提灯小僧伤痕累累的身体,暗自叹了口气。)

可是提灯小僧纯洁的灵魂,让他在每次遭受酷刑后,很快就忘记了人类对他的伤害,依然不停地在即将发生危险的地方出现,善良地提醒着……

只是虽然忘记了人类的凶残,潜意识里却拒绝人类接触,看到人类走进,他就会逃走消失。

虽然他容颜丑陋,但是内心却比什么都纯净。

我们俩之所以不告诉你们,是因为对你们不了解。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向欧洲的“范赫辛”家族那样,只要是鬼和妖怪,就一定要猎杀。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提灯小僧。

至于昨天被裂口女杀掉的那个人,刚才我和黑羽去调查了他的住所,在他家后院发现埋着一具女尸,根据腐烂程度起码死了一个月以上。

女尸下葬破坏了阴阳平衡,引来了裂口女。而凶手心魔作祟,体内阴气极重,正好是裂口女吞噬阴气的目标。而他破坏了阴阳平衡,走夜路会被恶鬼附身,红绿灯设下的禁锢,会把他当作恶鬼,吸干变成人皮。

如果不是你们俩的冒失和对我们的不信任,我们完全有能力把事情圆满解决。不过还好,事情解决了,大家都安然无恙,也算是幸运的。

十二

听完月野的讲述,一切疑团都解开了。

黑羽冷哼着:“如果以后擅自行动,死了我也不会插手。”

“别忘记裂口女是我兄弟解决的。”月饼抿了口茶回击道,“我刚才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把那个孩子追丢了。”

“运气好而已。”黑羽干脆看着夜景。

“世界上没有运气好的人,只有愚蠢的人。”月饼捏着杯子,看来有些动怒。

我懒得和黑羽争什么,丫估计就是见了天皇也这个德行。喝了口茶,又想起裂口女眼珠里的液体,顿时觉得茶水比黄连还苦。

“我希望咱们能够精诚合作,一起把杰克抓住。”月野对着我们伸出手,很诚恳地说。

月饼微笑着没有伸手,却暗中推了我一下。

我看着她又小又白的手,柔柔嫩嫩得很好看,经月饼提醒才反应过来,丫这是给我制造机会呢。

我连忙伸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哆哆嗦嗦软玉温香握了个结实,口不择言道:“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是你们中国《出师表》里的话吗?”月野侧头想了想,居然没有抽回手,“放在这里说好像不太吉利吧?”

“田中是谁?”月饼忽然问道。

“据说田中是裂口女的丈夫。”月野抽回手随意地拢了拢头发,“所以如果见到裂口女,说我是田中的朋友,她会犹豫不决,可以趁机逃跑。”

我入神地望着月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心里一惊。

我竟然忘记了,裂口女眉宇间为什么会和月野清衣如此相似。

当然,作为唯一见过裂口女的人,我会把这件事永远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绝不。

就如同提灯小僧,尽管长相丑陋,受尽了人类的凌辱,可是他的灵魂,依旧是纯洁的白色……

(1987年10月22日,纽约帝国大厦下面的红绿灯,曾发生过一起离奇的死亡事件,死者为华尔街著名金融家。根据视频监控显示,死者当晚结束朋友酒会,驱车返家在等绿灯时,从表情上看非常清醒。忽然他好像听见了什么,然后抬起头死死盯着红绿灯,脸部渐渐抽搐扭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同样一句话,然后发了疯似的狠踩油门,撞向红绿灯。尸检化验,血液里没有酒精含量,唇语专家对死者死亡前的话进行分析,得出了判断,死者最后不停地说:“诅咒……诅咒……”

警方最后将这个疑案归类于“高度压力下的精神失控”,为此政府明文要求每个公司都必须设立专门的心理辅导师和休闲室。

三个月后,当死者豪宅被洛克菲勒家族收购后,在重新翻修的过程中,三名建筑工人挖掉花园中间的石坛喷泉时,突然晕倒,事后对此事保持了沉默。新屋主将豪宅装修完毕,却没有入住,直接挂牌出售……

世界上著名的“雾都”伦敦,常年被浓雾覆盖。每年在四月和十月两大浓雾时期,经常会有人死在红绿灯下,死状更是千奇百怪。而死者身份大多都为英国1640—1688年资产阶级革命后,新贵族崛起成为世袭贵族的后裔。英国著名女巫、占星师芭芭拉·卡迪曾说过:“这是延续了三百多年的邪恶诅咒之雾!”

每年,日本警方都会接到无数报警电话,目击者声称见到了一种鬼,小孩身体灯笼脑袋,出现这种鬼的地方,往往会发生可怕的死亡事件。最著名的就是长崎楼房倒塌事故,据生还者称,当天晚上,曾经看到一个长着灯笼脑袋的小孩,在楼里跑来跑去……

还有个有趣现象,世界各国由于贫富不均,对城市建筑的要求也不一样。但是无论哪个城市,都会有红绿灯,即便这个城市的车流量并没有达到设立红绿灯的要求。澳大利亚著名鬼镇(名字暂且不说),小小的城镇里居然有十三个红绿灯,成了游客参观猎奇时一道独特的风景……)

第五章化猫

第五章化猫

宫崎骏的动画片风靡全球,凭借精湛的技术、动人的故事和温暖的风格在世界动漫界独树一帜,自然也拥有无数拥趸。他的动画作品大多涉及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和平主义及女权运动。迪士尼称他为日本“动画界的黑泽明”。

我曾经和一个朋友聊过宫崎骏,当我说超爱宫崎骏的作品,尤其是《千与千寻》和《龙猫》时,她很不以为然地对我说:“亲,宫崎骏的动画不光你一个人爱看好不好?很多人都喜欢的。”

我沉默了……

有些事,我是无法告诉她的。

正如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秘密,是不能够拿出来与别人分享,只能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慢慢品味。

而那个秘密,是关于猫的!

猫,自古以来就是一种神秘可爱、温顺独立、优雅慵懒的动物。

在国内,爱猫人士称之为“喵星人”,可见对猫的喜爱。

在古埃及,猫被奉为“月神贝丝”的化身,现存几千年前的古埃及的墓碑和纸卷上都有其图形和文字记载。

世界各地对猫的看法褒贬不一,欧洲中世纪曾经疯狂地消灭黑魔法,作为巫师最喜爱的猫,也难逃被屠杀的命运。直到出现了差点毁灭欧洲的霍乱和鼠疫,猫才又有了生存的理由。

在日本,关于猫的传说更是数不胜数。喜欢舔舐男人每一寸身体,长着猫一样有肉刺舌头的“尝女”;为了女主人甘愿牺牲、又化成猫鬼报复伤害女主人的丈夫,名叫“秋子”的灵猫;用灵魂和鬼做交易,换取主人一生荣华富贵的义猫“岛川”。

据说猫活过十九年后,就会拥有变成人类的本领,成为“化猫”。

当你有一天上班或者上学时,忽然发现身边的同事朋友,变成了猫,向你打招呼时,你会觉得恐怖吗?

清晨七点四十分。

神户,MOSAIC休闲广场,“千叶の魂”主题宾馆。

樱井雪奈赤裸着身体来到洗漱间,匆匆洗了澡,一边欣赏着精致的身体,一边用吹风机吹着湿漉漉的头发。

一滴滴闪烁着灯光的水珠,在她雪白色的胴体上轻轻滚动,韵律着青春性感的节奏。雪奈叹了口气,用拔毛贴糊在腿上,轻轻撕扯着长出的白色汗毛。

真讨厌呢!为什么汗毛长得这么快!每天都要处理!

收拾完毕,画了一个精致的白领妆,雪奈对着镜子噘起红嘟嘟的小嘴满意地亲了一下,随手拿起手机,半遮着胸部自拍了一张,发到了Twitter上。不多时,评论和求交往的关注信息就过了上百条。

雪奈大略看了看,没有私信,略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微微一笑,开始穿衣服。

LOEWE的裙子,Diesel蕾丝镂空上衣,LV手包,Christian Louboton的鞋子,一件件穿在身上,遮挡了诱人的身体,却展现了奢侈品堆砌的虚荣。

她厌恶地瞥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肥胖男人,抓起一大摞散乱在桌上的日元,塞进包里,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一个公司小职员,如果要买这些别人羡慕的东西,就要有把自己的身体献给男人换来财富的觉悟呢。

走出主题宾馆,眯着眼睛看阳光时,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里喜滋滋地。

“喵……”一只又老又丑的黑猫从树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蹭着雪奈粉嫩的小腿叫着。

雪奈皱着眉头,厌恶地一脚把猫踢开,像锥子一样尖锐的鞋跟刺进了猫肚子里。那只猫腹部流着血,叫声越来越凄厉,幽蓝色的眼睛睁得滚圆,却并不逃跑,反而怯怯地往雪奈身边慢慢挪动着!

“浑蛋!”雪奈终于忍不住了,疯了般地对着黑猫又跺又踢,直到黑猫血肉模糊地横在地上,被鲜血糊住毛的肚子急促地上下抽搐,尾巴微微颤抖,声音越来越微弱……

“姐姐怎么可以伤害猫呢?”路过的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跑过来围着猫,一个小女孩掏出手帕,擦着猫身上的血,心疼地把它抱在怀里,几乎要哭出来了。

雪奈彻底发狂了:“你知道吗?这只猫缠了我整整十九年了!十九年了!从我很小的时候,它就一直跟着我!你知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舔你的脸,睁开眼睛看到这只黑色的猫,它放着光的眼睛是多么吓人吗?你知道在洗头的时候,闭上眼睛冲掉洗发水,睁开眼发现它在窗户外面蹲着看你有多么可怕吗?你知道和男朋友吃饭的时候,它突然出现跳上桌子,把一桌子美食搅得乱七八糟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吗?它不是猫,它是我的恶魔!”

“也许它在保护你呢?”小女孩眼中滚着泪珠,“总之伤害猫是不对的!”

雪奈兀自生着气,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擦着鞋跟上的猫血,气愤地把卫生纸丢出车窗!

再做一年应招,攒够了钱,一定要开自己喜欢的花店!走进公司大门,雪奈暗自下了决心。

“雪奈今天好漂亮啊!”男同事色眯眯地看着她深V上衣里若隐若现的乳沟说。

“哎呀!雪奈你换了最新款的LV包呢,要很多钱吧?我们这些普通人只能有眼馋的份儿喽。”女同事酸酸地说道。

雪奈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微微鞠躬,谦虚地说着:“哈依!请多关照!今天又是努力的一天。”

心里却鄙夷着这些人:哼!一个普通职员还想打我的主意?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根本没有本钱得到名贵的东西啊!

也许是早晨的黑猫让她心里有些气愤,也许是昨天晚上应召时过于激烈。当电梯到达公司那一层时,雪奈忽然觉得很疲惫,全身痒得厉害。

想到那只黑猫,雪奈更是愤怒!

肯定是它把身上的跳蚤带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死不了,下次见到时喂它毒药罐头好了。

公司没来几个人,雪奈习惯性地向一个办公格子看去。

“清和君,早上好!”正在看文件的清和是她喜欢的类型,虽然清和已经结婚,但是她不介意和他发生免费的一夜情。

身体越来越痒,像是有许多小毛刺扎着皮肤。雪奈有些后怕,难道昨天晚上那个老男人有传染病?

清和抬起头应了一声,忽然像是见到了鬼,指着雪奈,嘴唇不停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咿呀咿呀”的怪叫!

“清和君,你怎么了?”雪奈心想刚才猫血溅到腿上了,正准备低头看。陆续走进公司的同事,本来还有说有笑,却突然尖叫起来!

“尾巴……尾巴……”

尾巴?雪奈不知所措地站着,感觉屁股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她歪头向后看去,三条长长的尾巴竟然从她的裙子里伸了出来,来回摆动着。

就像是猫尾巴!

这是怎么回事?雪奈彻底傻了,伸手想抓尾巴,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巨大的猫爪。白色的、毛茸茸的、带着尖利的指甲,兀自蠕动着……

雪白的腿上,也开始起了变化……

刺痒感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程度!大片的汗毛从皮肤里用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钻出生长着,很快就覆盖了两条曾经美丽笔直的双腿。脚渐渐缩小,骨骼和血管像是被烟头烫了的蚂蟥,缩成一团,变得滚圆,弯曲的指甲从脚趾中探出。

“啊!我这是怎么了!”身体可怕的变化让雪奈尖叫着,可她耳朵里听见的却是“喵喵”的声音。

凄厉、恐惧、绝望!

就像刚才被她虐待的黑猫。

清和已经晕倒在地上,在同事们的厉声尖叫里,她慌乱地在办公室里四处乱撞,身体从未像现在这么轻盈灵巧,明明就要撞到墙,却下意识地扭身躲了过去。

就像一只猫!

直到她撞到玻璃前,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雪白的猫,穿着人的衣服,张着嘴“喵喵”嗥叫着,舌头上的肉刺根根竖起!

“嘭!”玻璃被撞碎,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七楼飞了出去,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

血肉,迸溅!

肢体,残碎!

血泊里,尸体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模样,碎骨茬子如同荆棘从全身刺出……

“喵!”在小女孩怀里的黑猫挣扎着跳到地上,一瘸一拐地向远处跑去,在马路上留下一串串血迹。

“好奇怪呢?”小女孩歪着头问同学,“你们听到了吗?那只猫好像在不停地喊‘雪奈’。”

同学们笑了:“稚子,不要乱说啦!猫怎么会说人话呢。倒是你,对猫有些太溺爱了呢。家里收留了那么多流浪猫,身上天天都沾着猫毛。”

“讨厌,那不是猫毛!我汗毛长得快嘛!”

“月公公,你说这日本地方虽小,可是人海茫茫,到哪里去找杰克?”我灌了口清酒,满嘴的蒸馏水味儿,着实不好喝,“丫的催眠术那么霸道,要是偷偷出境,或者猫个地方藏起来,那真是比大海捞针都难!”

“你丫就不能消停会儿?”月饼不耐烦地合上书,“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有本事见到月野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去!在我这里撒什么欢儿。”

我枕着胳膊躺在床上,飘窗附近小床上的阳光总是让我感觉惬意舒适。不过月饼说喜欢靠窗睡的人都缺乏安全感。我没好气地回了句:“鬼都是从窗户钻进来的,要是半夜看见一只鬼贴在窗户上,估计能把您月公公吓死!也就我这天生横练胆子的人才敢睡在窗户边上。”

推开窗户,吹着海风,欣赏着宫岛的风景。远山碧水,渔民撒网收网,肥嘟嘟的鲜鱼在网里活蹦乱跳,溅起的水珠如同珍珠晶莹,深红色的大鸟居像慈祥老人一样笑呵呵地守护着岛上的子民。

抽着烟喝着酒,虽然是日本的名烟“七星”,清酒更是石川县的“天狗舞”。不过我抽起来总觉得有股子捂了好几天的被子的味道。酒更不愧是清酒,喝起来和蒸馏水没什么区别,只能解解渴。

远不如国内的红将军抽起来给力,也不如二锅头那种霸道的辣劲儿让人热血沸腾。

“你丫就是个屌丝命。”月饼看我愁眉苦脸的表情,下了结论。

话是这么说,可是既然入了乡就要随着俗,而且这个七星烟里面的“七”大有讲究。“七”在日本的文化生活中是一个吉祥的数字,民间把每年一月七日专称谓七日正月,并在家里布置七福神等吉祥装饰物祷敬诸神以祈福祉。估计这个牌子刚创立的时候起这个名字,也是为了行大运买卖兴隆,看来开店、生孩子起个好名求个平安吉祥,对亚洲人来说都是传统。

不像欧美人,大街上喊声“杰克”“露丝”,肯定有十个八个回头应声的。

“你丫看什么书呢?”我自己喝酒喝得无聊,月饼拿着本破书翻了半下午也不吭气,我闷得都快发霉了,“不好好养精蓄锐和杰克决一死战,捧着本书玩什么命!”

月饼估计被我吵得够呛,把书丢了过来,我接过一看——《日本妖怪大全》。

“这书上的事情你也能信?”我哭笑不得,“等将来有时间,我把咱的经历也写写,不比这个真实过瘾。”

月饼拿了根烟在鼻子上闻着:“多准备些资料也是好的,这本书里面有些东西估计不假。我刚看到‘化猫’这种妖怪,讲的是佐贺藩的名门锅岛家的一个家臣,名为小森半太夫。他经常对一只猫施暴,不断虐待它。于是这只猫怨气丛生,吃掉了本家的爱妾,然后变成爱妾的模样报复。”

“化猫的妖变过程写得也很详细,和咱们国家传说里的妖变大同小异,知道‘猫脸老太’的事情吗?”

“猫脸老太”这四个字让我泛起一股寒意,那是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发生的诡异事件:某寒冷城市,上班的人们忽然发现路上冻死了一个人,由于是趴在地上,只能从花白的长发和身形来看,是一个老太太。

当警察赶到,验尸官准备将老太太翻过身时才发现,她的脸已经牢牢冻在马路上,只好用酒精一点一点化开。当把尸体翻转过来后,也许是因为冰冻造成的肌肉收缩和血液沉淀,验尸官发现那个老太太竟然长了一张猫脸!

而据报案者说,曾经有一只猫从老太太身上跳了过去。

后面的事情我就不太了解了,只听闻猫脸老太的尸体在停尸房神秘失踪。在随后几年,经常有学生晚自习放学时看到有个长着猫脸的老太太在街上游荡,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回来吧……回来吧……”

这件事情曾经给当地造成了极大的恐慌,甚至学校为此取消了晚自习,就连傍晚放学也要有家长来接。

也许是谣传不攻自破,又过了几年,这个“猫脸老太”的传说才渐渐被淡忘,也再没有人看见过她。

“那是传说吧?”我擦了擦冷汗。

月饼扬了扬眉毛:“传说不一定是假的。我曾经听都旺说过,猫脸老太被抓住了。”

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而且都旺是主要参与者,难道是抓来炼蛊?我的好奇心又起来了:“月饼你丫怎么就不知道多问问!”

“你以为我不想知道?不管我怎么问,都旺就是不说!”月饼有些遗憾,“他说这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事情。”

“月野今儿会做什么好吃的伺候南少侠?”月饼故意岔开话题。

听到这句话,我就头疼。

解决了“宫岛人皮”事件之后,由于杰克那个杀千刀的暂时没什么风吹草动,月野索性让我们在这里休养几天,欣赏欣赏风景,好好放松一下。

我本来还想拿着相机拍几张照片发发微博,可是每次走到街上,想到这里曾经是武士埋身之所,地下全是碎骨茬子和冤鬼,又因为裂口女的出现心理上也有了阴影,看见红绿灯就浑身不自在,干脆猫在屋子里喝喝酒抽抽烟,和月饼扯扯皮,算是宅了。

月野可能是因为感谢,又有些愧疚,每天倒是变着法做些日本特色的饭菜给我们送过来。像我这种一日无肉不欢的主,饭量自然也是极好的。偏偏饭团还不如小孩拳头大,配上几片紫菜、菠菜,切成片的四分之一个鸡蛋,根本不能填饱肚子。

好不容易看见点鱼肉、大虾、蚝类的海鲜,还是生的,据说还是黑羽捕的!

想到黑羽摆着臭脸挽着裤腿拿着渔叉站在海里的模样,我就忍不住想笑。

生海鲜蘸着芥末吃的时候更是冲得鼻子只想打喷嚏,而且我还有些海鲜过敏,吃了之后浑身起疙瘩。

但是按照月饼的话说:“南瓜,为了爱情,别说是过敏,就是过命,你也要把它吃下去。”

于是只能每天看着笑眯眯的月野,慢慢地把寿司吃完,摸着肚子挤出满足的笑容:“谢谢,我吃饱了。今天的寿司真好吃,辛苦你了。”

然后到了半夜估计月野睡了,才偷偷泡上方便面,一边挠着疙瘩一边和月饼偷偷补充干粮。

正琢磨着呢,门被推开,月野闯了进来。

这与平时礼貌地轻轻敲三下门截然不同,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神户出现怪事,请协助我。”月野简明扼要地说道,“请两位收拾东西立刻出发,路上给你们资料。”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和猫有关吗?”

月野正准备回屋收拾东西,讶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么巧?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知道,只是好像看到月野,我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而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我们俩之间存在许多惊人的默契。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会和一个人异常默契。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都惊人地相似,甚至在不认识之前,也曾经做过许多完全一样的事情。比如给宠物或者别的东西起同样的名字,比如曾经在某天发过类似的微博,比如在同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很有感触。

大家会把这些统称为“缘分”,其实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的命格相同或者相似。拥有此类命格的人,一生中无论早晚,迟早都会遇到,并且还会继续交集一生。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也不知道月野的生辰八字,本着“卦不算己,相不看亲”的规矩,拜托月饼根据两人面相、气还有出生年月(这个是知道的)进行了简单的演卦。月饼虽然这方面不如我通过那两本书上所知道的掌握得熟练,但是靠这个行走江湖吃口饭的水平还是有的。丫推演了半天才说:“南瓜,你和月野的命格很奇怪,都是天生有地无天,命里缺一,而且确实很相似。”我窃喜之余,倒也没忘记给他封个红包消消演卦带来的天命灾。

“黑羽呢?”月饼收拾着背包,“为什么你只说了协助你?”

月野有些不好意思,脸又红了:“黑羽不听劝阻,先行出发了。”

月饼愣了愣,冷笑着应了一声。

我心里暗骂:这个畜生,自从我误打误撞,有些侥幸地把裂口女解决了之后,丫就一直不服气。估计是心里不爽,感觉把他压下去了,这次要单独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祝福丫被猫妖大卸八块吃了才好,最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黑羽自己去是不是有些危险?”月饼看来是消了气,反而关心起黑羽。

我心里暗叫一声惭愧,估计这辈子都练不出月饼的博爱境界了。

“所以希望快点出发。”月野的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我收拾东西准备资料,楼下见!”

我又是一阵不得劲儿,磨磨蹭蹭,故意丢三落四半天,才不情愿地出了门。

神户是日本国际贸易港口城市,兵库县的首府,位于日本四大岛中最大的岛——本州岛的西南部,西枕六甲山,面向大阪湾,已有千年历史。号称是日本最美丽、最有异国风情的港口城市。

从风水上看,神户地处绿茵葱郁的六甲山国立公园和碧波荡漾的濑户内海之间,背山面水,倒是上佳的“腾龙潜水”之兆。

神户和宫岛都在濑户内海,距离不远,交通工具依然是改装后的快艇,速度自然没得说,感觉也就几根烟的工夫(当然也没那么夸张)就穿过了神户标志性建筑“明石海峡大桥”。

“二战时期神户的城市建筑和港湾设备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到处是残垣断壁,破烂不堪。原本一百多万人的城市仅剩三分之一人口。你们今天所看到繁荣,都是重新建造发展起来的。就连六甲岛也是从1966年直到1981年,挖运了土石八千万立方米,移山填海形成的人工岛。”月野站在快艇船头,猎猎海风把衣服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展示着她的完美的线条。

月野自豪的情绪跃然脸上,我却沉默了。

战争,只是少数统治者为了满足膨胀欲望而发动的毁灭性灾难,无论最后是否取得胜利,为之埋单的永远是人民的生命和泪水。偏偏战争又是推动人类文明、历史快速发展的催化剂,它就像天使和魔鬼的结合体,让人为之着迷疯狂的同时又产生着极度的厌恶憎恨!

“六甲岛是人工岛?”月饼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对战争的思考上,“设计师是谁?”

“小川平一郎。”月野倒是很坦诚,“阴阳师,已经过世了。战后神户死人太多,为防止恶鬼扰民,所以跟政府申请,不惜耗费大量物力人力,建造了这个岛做符镇。据说六甲岛还藏着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一根臂骨,压制着恶鬼。”

“南瓜,如果没有六甲岛,你看这里的风水。”月饼走回船舱,“风太大,我进去抽根烟。”

我很是感激,月饼这是给我创造和月野单独相处的机会,顺便让我展示自己的特长。

“风水?”月野好奇地问道。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比日本富士通制造的运算速度世界第一的巨型计算机“computer”运行得还快,脸上却是一副“这算什么”的淡然表情,故意压低了嗓音显得成熟地说:“关于中国的风水说来话长。风水起源于道教,而道教的始祖是老子,在中国……”

“请直奔主题!”月野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我们时间不多。”

我老脸一红,很有些“想弹个名曲结果还没找对谱,听众偏偏还要急着听完吃晚饭”的失落:“如果没有六甲岛,神户前后环水,按照风水上是‘孤坟弱水’之兆,是仅次于血煞之地的凶境。而现在是‘腾龙潜水’的格局,看来小川平一郎对中国的风水也有一定研究。”

月野很认真地听着,拿出纸笔进行着记录:“照你所说,孤坟弱水的风水会带来什么后果?”

“孤坟阴气不散,弱水阳气不进,这种风水格局里,如果有死人,会产生尸变、妖变。”我心里隐隐一动,有了个很模糊的概念。

“尸变我懂得,中国称之为‘粽子’,也就是僵尸。妖变是什么?”月野飞快地记录着。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全身冰凉:“月野!你们阴阳师是靠什么施术?”

“这有什么问题吗?”月野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这样问很失礼。”

对于阴阳师,月饼曾经和我谈起过。阴阳师与中国的术士最根本的不同之处在于,中国道术注重的是先天之气,通俗点说就是修炼体内的气,注重“先天”“元婴”“阴阳调和”。而阴阳师却另辟蹊径,利用自然之气(动物、植物这样的外界之气)提高自身能力。月饼说日本阴阳师的修行,就和日本民族的发展一样,不注重内在积累,只求快速提高,一切都是“拿来主义”,追求实效而失去了基础。

“你能联系上黑羽吗?”我近乎失控,因为有件事情太过可怕。

月野察觉到我的反应过于激烈,也意识到不对:“联系不上,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妖变……妖变……”我重复着这句话,“月饼,是妖变!”

雪奈化猫的视频我们在船上已经看过,每个细节都进行了推敲,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像“猫脸老太”,尸体上曾经跑过一只猫,因为阴气作祟化猫倒还说得过去。可是一个人活生生变成了猫,这实在太叫人费解。

雪奈是个孤儿,虽是普通公司职员,暗地里却做着应召的生意,月野所隶属的警方已经对嫖客石井进行了提审。石井的背景和社会关系并没有任何问题,他是看到了雪奈Twitter上的自拍照,私聊达成的交易。石井回忆,雪奈的舌头非常粗糙,舔起来让他觉得非常兴奋,而且叫声特别像猫。

剩下一些细节叙述,由于月野在,我虽然很想听,不过也很大尾巴狼地关掉了录音。

月饼甚至推测雪奈是不是如同我在泰国昌龙塔经历“佛蛊之战”后,陈昌平讲述的巴颂中了狼蛊变成人狼一样中了蛊。从而联系到杰克身上,认为是他暗中作怪。

经过刚才的偶然几句话,我明白了里面的原因。

孤坟弱水之地,即使经过风水改造变成吉地。但是风水一旦被破坏,镇住的凶煞之气会立刻漏出,影响到阳世之人,形成妖变。

第五章化猫(2)

刚才路过的明石海峡大桥横贯两岸,正好应了“横拱”之相(家中装修时,吊顶切勿在进门位置横挂),断了“腾龙潜水”的布局,吉地转为凶地!

神户还有个别称——“猫城”。猫在这个城市随处可见,传说中猫最易沾染阴气,更有猫有九命的说法。

到了夜间,猫会很精神地游窜于大街小巷,眼瞳变得滚圆,发出蓝绿色的幽光,到了白天眯成一条线,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睡觉。

这是猫在为人类抵抗吸收着阴气。猫眼的光芒吸引游荡于世间的鬼魂,眼瞳是把鬼魂纳入体内的窗口,每条猫一晚上只能纳入九条鬼魂,白天把瞳孔的通鬼之门关闭,利用太阳的阳气消化掉体内的鬼魂。

当夜间走路,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猫,直勾勾地睁大了明亮的眼睛看着你,或者擦着你的身体跑过时,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伤害她,那是你沾了阴气或者被鬼魂跟上了,猫在为你清体。

当体内阴气重的人、心思邪恶的人接触了还没有消化干净鬼魂的猫,就会受到猫体内的阴气影响,中邪、发疯、鬼上身,甚至变成人猫。

这也是对于猫的各种邪恶传说,完全是扭曲误解的由来。

神户的风水已经被破坏,阴魂正在肆无忌惮地游荡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猫咪们已经承受不了如此重的阴气。更危险的是心存恶意的人类!也许用不了多久,神户的大街小巷会出现很多身材巨大、直立行走的人猫。

想到这个景象,我紧紧攥住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中。

这是一场根本无法挽回的浩劫。

而阴阳师黑羽全靠自然之气,更容易吸收猫身上的阴气,最早成为人猫。

到达神户时,是夜间八点多钟。

月野在船上听我讲完,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职业素质不允许她不重视,她立刻拨通了电话,命令对所有街道进行全面监控,一旦发现化猫立刻控制(通过这件事情,我意识到大川、月野、黑羽的权利不小,甚至有些羡慕。凭什么日本的阴阳师这么受尊重,可以有这么多特权)。

事情变得越来越紧急。

月饼拍了拍我肩膀:“我去找黑羽,你们去雪奈家调查。”

这次绝对不是为了给我和月野创造什么机会。黑羽如果真的变了猫,也就只有月饼能够制住,而作为第一只变成猫的雪奈,她家必须进行调查。月野不能靠自然之气施展阴阳师的招数,可是长期的训练应该可以应付相对安全的入屋调查。我虽然是废柴,不过阵法风水方面通过这段时间的苦学,倒也算得上精通,也可以从雪奈家里发现端倪。

这一瞬间的安排,显示了月饼过人的判断力、决断力,同时丫又把最危险的事情压在了自己身上。

“你小心。”我根本没心情开玩笑,很认真地说道。

“我死不了。”月饼弹身跃上屋顶,按照刚才监控室给的信息,向黑羽最后出现的三宫中心街跑去。

那是神户最繁华的街道之一,如果黑羽在那里出现猫变,后果不堪设想。

“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月野叹了口气,“他很优秀,会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呢。”

我奇怪都是这个时候了,月野居然还有心思讨论这个,难道她对月饼有想法?他们俩,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我心里居然没有醋意,还觉得很自豪。最好的朋友被夸奖,我也觉得很光彩。

“但是太过完美就不真实了。”月野笑着说,“女孩真正着迷的,不仅仅是这个人的优点,也会喜欢上他的缺点,没有一个女孩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像神一样存在着。南晓楼,一会儿我们要全力合作。”

“嗯。”我认真地点点头。

“如果我不小心利用了自然之气,真如你所说变成猫人,请杀了我。”月野拢起头发,露出雪白的脖颈,“每个阴阳师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的弱点在左耳垂下方两厘米的脖子上,我会保留最后一丝意识,给你足够的时间。请不要手软。我不想变成妖怪,伤害无辜的人。你能答应我吗?”

我犹豫了……

“算了算了,你是中国北方人吧?应该很直爽,怎么婆婆妈妈的,是不是男人。”月野钻进了车里,“上车。”

我坐在车上,任凭月野风驰电掣,只是紧紧抓住门把,一句话也不想说。

一个男人,如果在女人面前变得不直爽,说话吞吞吐吐,完全不是原来的样子,那是因为他太在乎这个女人的感受,所以犹豫,所以小心翼翼。

他爱上了那个女人。

我偷偷看着月野专注开车的模样,精致的鼻子微微上翘,衬托着美丽的侧脸,心里暗暗发誓:我不会让你有事情的,哪怕是用尽我的生命。

浓浓的铅云随着海风滚滚而来,笼罩在神户上空,如同我现在的心情,阴沉压抑。

电话响起,月野接了电话听了几句,脸色突变:“你说什么?雪奈的猫尸不见了?”

距离雪奈家还有几十米,月野就停下了车,示意走过去。此时正是家家户户的晚饭时间,每一扇窗户里都透出宁静祥和的温馨,唯独雪奈的庭院小屋,没有一丝光亮。

翻墙而过,我们蹑手蹑脚地推门而进。因为雪奈猫尸失踪,使得本来并不复杂的调查变得诡异起来。

这是间普通的屋子,风水格局上并没有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有什么阵法封印之类的布置。但是我握着手电筒的掌心不断出着汗,心“怦怦”跳得厉害,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客厅除了沙发和电视,只有一张小小的茶几,月野展示出了专业的素养,对每一样东西都做了仔细的观察记录,整整忙了十多分钟。

并没有什么异样发生,我心里才略略松了口气,又开始担心月饼。

月野推开木格纸门,示意去别的屋子里做调查。两道笔直的灯光在狭窄的走廊里晃来晃去,凭空增添了些许紧张气氛。

到了卧室,我抢先一步拉开门,随着手电的照射,无数只猫整齐地趴在床上。我手一哆嗦,手电落地,凌乱的灯光在屋子里四处扫射,所能看到的视线范围里,竟然全是大大小小的猫!

猫眼反着灯光,在黑暗中如同小灯笼,幽幽地放着明亮的蓝光。

我急忙向后退,脚后跟绊在门槛上,连忙双手撑着墙,竟然摁到了开关,“啪”,卧室的灯亮了。

终于看清楚了屋里的情形,我才松了口气。

雪奈的卧室里,放了起码五十多个猫的玩偶。

“换作是我也会害怕的。”月野安慰道。

我自嘲地笑了笑,忽然想到为什么雪奈会买这么多猫偶放在家里。这些猫偶实在是太过逼真,虽然屋子里没有声音,可是我隐隐听到猫们在“喵喵”叫着。

难道雪奈化猫并不是受到了阴气袭体,而是形化?

“形化”是一种很奇特的现象,类似于“夫妻脸”。两个人一起生活久了,在气质、容貌上都会出现很多相似的地方,经常有人会对夫妻说:“你们俩越长越像了。”

而过于偏执地喜爱一样东西,比如猫、狗,在一起久了,也会从习惯、爱好上和猫狗接近。常年养猫的人晚上不习惯早睡,白天又特别懒床,性格懒散悠闲;养狗的人警惕性和戒备心强,对朋友忠诚,对气味特别敏感,就是这个道理。

还有一种极度偏执的人,会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猫狗,这种意识类似于自我催眠,又接近于人格分裂,会产生极可怕的外形变化。

丹麦前段时间出过一个类似的案例,名叫托亚的女人因为过度喜爱狗,甚至模仿狗的一切生活习惯,最后干脆由丈夫给她套上狗链,爬着上街。邻居们惊恐地发现,托亚全身竟然长出了三四厘米长的狗毛。

还有狼孩、猴孩、鸡孩,这些被丢弃的婴儿,由动物抚养长大,完全失去了人性,外形也会产生兽化异变。

月饼的结论:“这是因为受到了气的影响。”

但是像雪奈这种突变,又似乎不太可能。

“南晓楼,”月野拿出莱卡相机,“警方下午已经来过一趟,我记得图片资料里面显示雪奈的卧室里面好像没有这些猫偶。”

我也看过资料,刚才被这些猫偶突然吓了一跳,竟然忘记了。再一回忆,这间卧室里面根本没有猫偶玩具。

这些猫偶是哪里来的?和雪奈变成猫又有什么联系?

我顺手拿起一只观察着:光滑柔顺饱含油脂的皮毛,棱角分明的骨骼,肉嘟嘟的粉色小鼻子,一双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由滚圆渐渐缩小,眯成了一条线。

“喵呜。”猫偶张开嘴叫了一声。

这不是猫偶,而是活猫!

“喵呜”“喵呜”“喵呜”“喵呜”,所有猫都叫了起来!

“啊!”月野一声惊叫,缩在我的怀里。

猫眼放出的光芒聚集在卧室右边的空墙上,亮起了绿油油的光幕。

我们俩目瞪口呆地看着……

光幕中闪出一连串影像,在这足足五六分钟的时间里,我们好像停止了呼吸,眼睛越睁越大,都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直至影像结束,猫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终于失去了所有光泽,那些猫又变成了一只只毛茸茸的猫偶玩具。

月野捂着嘴跑了出去,卫生间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如果不是在泰国经历过一连串事情,我恐怕也会被刚才所看到的画面恶心得呕吐不止。

那是一幕幕虐猫的画面!活煮、钉脑、腰斩……原谅我不想用更多的文字和语言进行描写!

猫,如此可爱的动物,每天在夜间出没,默默地守护着人类,让人类避免受到阴气的侵扰,却受到了这样的虐杀!

而虐猫者却是一只白色的人猫!

雪奈!

是什么样子的变态心理,让她如此憎恨猫。为什么她变成人猫,却对自己的同类下这样的毒手。而从影像上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只猫,甚至还在虐杀完毕时,悠然地对着镜子伸出舌头,舔着爪子上的血迹,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微笑。

“喵呜……”猫偶们的叫声中带着悲凉和安详,完全听不出仇恨。一道亮光闪过,所有的猫偶都冒出了白色的火焰,跳动着、欢快着,聚成一团巨大的光芒,从屋子中央升起,慢慢消融在天花板里。

光芒的中心,我好像看到了一只长着翅膀的猫。

或许那就是天使的模样。

“资料显示,雪奈在出宾馆时,曾经虐待过一只猫。”月野眼中含着泪,“雪奈到底是猫还是人?”

“人类自相残杀时所使用的各种变态酷刑,和雪奈变成猫对待同类又有什么区别?”我抽了抽鼻子,胸口发酸,“也许她本来是一只猫,变成人之后,被人类的欲望吞没了本性。”

我们沉默了。

当人类拽出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狗,吊在树上举起屠刀剥皮,只是为了一顿号称能够大补的狗肉火锅;当人类用各种方式虐待流浪猫,仅仅是因为它蹭了自己的裤腿一下,沾了些土;或者根本不需要理由,只是为了好玩发泄的时候,可曾想到——猫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

他们为人类看家护院、捕猎、救主、抵挡阴气,却最后换来被人类虐杀的结局。

可是他们仍然把人类当作最好的朋友。

人类,到底在做什么!?任何一种生物,都不能拥有除了生存需要,随意剥夺其他生物生命的权利。

我突然对人性产生了深深的失望。

很深……很深……

“扑……扑……”后院传来阵阵沉闷的掘土声,把我和月野带回了现实。

沿着后窗看去,阴冷的夜色中,佝偻的老人正在挥着锄头挖土,嘴里不停地说着:“回来吧,回来吧。”

在他身边,平放着一具和人差不多大小、通体雪白的东西。

那是雪奈的猫尸。

我和月野猫着腰走到窗前,探着头向外看去。

那个老人的后背几乎弯成弓形,很费力地挥舞着锄头。终于,他扔掉锄头,发疯似的用双手刨着土,哭喊着:“雪奈,回来吧。”

土屑纷飞,落在老人身上,落在雪奈白色的猫尸上,斑斑点点,隐约看到了血红的颜色。

老人的手,已经刨出了血。

“回来吧……回来吧……”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凄厉,渐渐成了猫在夜间哀号的声音。

凄厉,无助,恐惧,对世界充满了警惕。

阴云已经散去,月色下,我看到了老人投映在地上的影子……

肩膀上面,几根胡须横着长出,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脸部轮廓看上去很圆,鼻子和嘴连在一起,向前突出着。

“看他的影子……”我悄声对月野说道。

月野已经失去了平时的镇静,看清楚老人的影子时,她忍不住“啊”地惊恐了一声。

“谁?”老人转身回头,他是一只巨大的黑猫。肚子上的血洞,淌出了白花花的肠子,纯黑色的猫毛已经被干涸的血迹结成了绺,左后腿很奇怪地向前歪着,像是断了半截的木头。

“终于捕捉到你了。”墙头跃上一个黑发男人,冷冷地说道,“妖怪是不能存活于世上的啊。”

黑羽。

人猫“嗷”地号叫着,弓起背,黑毛乍起,从衣服中钻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黑羽。

黑羽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甩出一张纸,吹着口哨叠着,我看到他身边的气流隐隐流动,向他体内涌进。

我暗叫“不好”,月野抢在我前面站了起来:“黑羽,不能用阴阳术。”

猫人吃了一惊,半截断了的尾巴垂下,挣扎着爬到雪奈尸体旁:“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是请放过雪奈的身体。”

“喵呜……”站在墙头的黑羽,发出了一声猫叫。

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在注意猫人的时候,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使用了阴阳术的黑羽,吸收了附近猫灵的怨气,变成了猫。

一只巨大的猫蹲在墙上,厉声叫着,屈膝跳下,与猫人纠缠厮打在一起。两只猫人都是通体黑色,根本分不清楚谁是黑羽、谁是老人。

月色下的小院子里,两只人一样大小的猫在搏杀,旁边还躺着一具猫尸。我看得浑身凉汗,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用恐怖诡异能形容的了。

在猫叫声的交杂中,一只黑猫向外滚了开去,背脊上已多了一道血痕,由断尾能看出是那个老人。

两只猫人对视片刻,又立刻滚在一起,黑羽立即向前扑出,张开口向老人咬去。几乎一百八十度地张开的嘴里,锐利的牙齿刺了出来。老人的利爪又抓出,可是黑羽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眼看脖子就要被咬到,就在那一刹那老人却猛地向旁边一闪,身形完全没有受到重伤身体的影响,挥起爪子在黑羽脸上狠狠抓下,鲜血洒在墙上。

“他不是坏人。”月野吸了口气,“南晓楼,不要忘记我说的话。”

月野这句话分明是说那个老人,而且她说的是“人”,看来她从心里面没有把老人当作妖怪。

不过后面一句话却让我费解:“哪句话?”

月野笑了笑,跳出窗子:“我的左耳朵。”

我明白她要做什么了,她要冒着自己变成猫人失去控制的危险使用阴阳术,阻止两只猫人的搏斗。

而我也突然意识到,刚到神户时,她就把致命的弱点告诉我了,这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我热血上涌,跟着跳出窗户:“月野,你滚开。老娘们儿边儿去,这里不需要你,我能处理。”

“还有我呢。”月饼翻墙而入。

“一人一个。”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豪气,对着一只猫就冲了过去。至于怎么解决它,我还没想好。

管他呢!

一辈子能有几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月饼“哈哈”笑着,揉身冲进战团,双手撑住猫人扑下来的爪子,侧翻把猫人压在身下。

我面前那只猫人“嘶嘶”吼着,巨爪向我抓来,我有样学样地握住他的爪腕,也想侧翻把他压在身下,结果……

没顶动……

猫人头上的猫毛特别长,垂下挡住了左眼。

我心里暗骂:真是点背到家了。刚才看准了是冲着老人去的,结果他妈的是黑羽。丫都变成猫了,还对我暗中喜欢月野的事情念念不忘,这是有多大的怨念啊。

我奋力向上撑着,奈何黑羽的劲儿真不小,张嘴对着我喉咙咬下,我忙一侧头,丫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嘴泥巴。

慌乱中自身难保,也顾不得丢不丢人:“月饼,点子扎手。”

“我他妈的没空。”月饼那边也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打斗声。

“左眼,黑羽的弱点是左眼。”月野喊道。

我心说他的弱点是左眼也要给我腾出手的空儿啊!眼看着黑羽又抬起猫头,张嘴就咬,我心一横,顶着脑门向他嘴巴撞去。

“咯噔”一声,估计丫的牙让我顶断了,脑门上热乎乎的,不知道是他的牙血还是我的血,只听他“喵呜”一声惨叫,我趁着这个空,又向他左眼顶去。

这次是结结实实顶了个正着,只听见“咕叽咕叽”的声音,也不知道把丫的眼球顶爆没有,反正手上觉得死摁着我的猫爪没了力气。

我趁势把他压在身下,本着“有仇报仇没丑练拳头”的原则,对着黑羽的左眼一顿猛击。

眼看黑羽气若游丝,月野喊着:“别打了。”我装作没听见又打了几拳,才浑身脱力,气喘吁吁地翻到一旁,吐着舌头喘气。

而月饼那边,我居然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幕。

老人化作的黑猫,安静地躺在月饼怀里,月饼正含着眼泪,抚摸着他的头。

“他死了。”月饼有些哽咽,“刚才很奇怪,我脑子里突然听到了他说的话,他叫新田成一。”

下面是月饼讲述从老人那里获取的信息,为了记录方便,我用第三人称的方式做记录。

“新田,我们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呢?”雪奈从垃圾堆里抬起头,雪白色的毛脏乱不堪,“每天晚上要收集鬼魂,白天消化,还要防备不明真相的人类袭击,做猫真的好辛苦呢。”

新田好像没听见雪奈的话,埋着头在垃圾堆里找着,终于兴奋地叼着一条变质的鱼放到雪奈脚下:“秋刀鱼呢,雪奈,这个好吃。”

雪奈生气地跳到一边:“你每天就知道吃吃吃!难道你从没想过变成人吗?”

“保护人类是猫的使命啊。”新田又叼起鱼送过去,“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人类呢?能吃上美味的秋刀鱼,可是最大的享受呢。”

雪奈厌恶地看着新田:“如果变成人,每天都可以吃好吃的秋刀鱼,还可以吃更多好东西,穿漂亮的衣服,用最好的香水,让所有人都为我着迷。”

新田跳上墙头:“雪奈,我觉得还是当一只普普通通的猫好。你看人类那么虚弱,连鬼魂都抵挡不了,每天还要晚睡早起,赚不到钱就会变成露宿街头的流浪汉。哪里像咱们,可以每天悠闲地晒太阳呢。”

“我就是想做人,我恨自己是一只猫!”雪奈“喵呜”一声,飞快地跑了。

新田摇了摇头,叼起秋刀鱼追了过去。

“新田,我做好决定了。这辈子哪怕只做一天人,也没有遗憾了。”雪奈坐在树上舔着爪子洗脸,尾巴晃在空中甩来甩去。

新田从树叶中钻出,把一只知了送给雪奈:“可是我们必须活十九年才可以拥有变成人的本领啊。”

“如果你愿意帮我呢?”雪奈蹭着新田的脖子。

新田舒服地闭着眼睛:“我当然愿意帮你啊。可是真的那么渴望做人吗?”

“我不管啦,我就是要做人。你可以把你的生命分给我几年,我就能变成人啦。”雪奈舔着新田的耳朵轻声说。

“那样我会很快变老的。”新田打了个激灵,“也许不会再活几年,以后就不能陪着你了。而且你变成人之后,会忘记猫的记忆,你也记不住我啦。”

“新田,我恨我是一只猫。只要我变成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等你也变成人的那天,好吗?”雪奈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我们可以结婚,可以买房子,可以开一个花店,有自己的孩子,每天我都会给你做秋刀鱼寿司。”

璀璨的星光下,当人类还在为明天的生活烦恼时,谁也不曾想到,一只无忧无虑的猫,却宁愿放弃安逸的生活,去做永远奔波劳累的人。

“你爱我吗?爱我就帮我好吗?”面对新田的犹豫,雪奈柔声说道。

“你真的会记得我吗?”新田动摇了。

“我可以忘记所有,但是怎么能忘记从小就保护我、陪伴我的新田呢?”雪奈依偎在新田怀里,“我也爱你。”

“雪奈,生命给了你,我就会又老又丑。”

“我还是会爱你,直到你也变成人的那一天。”

“那我答应你。但是你要记得哦,变成了人,千万不能伤害猫,要不然会出大事的。”

月饼讲完的时候,月野已经泣不成声。

我只觉得鼻子发酸,有些愧疚地扶起还在昏迷、已经变回人形的黑羽。

“那为什么雪奈背叛了新田?”月野仰起泪眼,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到来了。

熟睡的人们也该从甜美的梦境中醒来,为生活继续奔波了吧。

忙碌了一晚上的猫们,也该回家,或者躺在屋顶,安逸地晒太阳了吧。

做人,做猫?

这个选择题,答案很简单,又很复杂。

“因为她从心里就鄙视自己是一只猫。”我知道说实话很残忍,可是还忍不住说了出来,“她忘记了前生新田对她的爱,反而因为保留着恨猫的记忆,对猫咪进行虐杀。她忘记了诺言,新田却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甚至看着她虐杀曾经的同类,为了虚荣出卖身体,却依然爱着她、保护她。直到自己苦苦熬了十九年,变成又丑又黑的老头,依然保留着前世爱的记忆,偷出了雪奈的尸体,想把她复活。”

我们都沉默了。

如果恨,真的可以仇恨前生今世吗?

如果爱,真的可以爱着她的全部吗?

旭日初升,金色的阳光给月野精致的脸庞笼上了一层轻纱,就像一只美丽纯洁的猫。

如果我是新田,月野是雪奈,我可以做到吗?我默默地问自己。

“南瓜,”月饼摸了摸鼻子,扛起还在昏迷的黑羽,“你会做到的。因为你是个很看重感情的人。”

“你们在说什么?”月野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刚才我修炼很久的心,竟然有些动摇呢。”

“没说什么。”月饼检查着黑羽的伤势,“黑羽没有大碍,我们先把他们俩埋葬了吧。”

十一

处理完毕,月饼故意背着黑羽先出去,我和月野并肩走着。

出了门,我看到街上的人们脸上都带着清晨特有的朝气和活力,满怀信心地迎接着新一天的挑战。

他们的眼睛里,都透着希望和梦想的光芒。一只只可爱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伸着懒腰准备晒太阳休息。

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着,很快乐,很单纯……

“稚子,你的汗毛长得真的好快哦。”

“讨厌啦,再说我就不理你了哦。”

“哈哈!话说你昨天救的黑猫呢?”

“不知道呢?后来他跑掉了,真叫人担心啊!”小女孩忧伤地说。

“那你前几天收留的流浪猫呢?”

“那只猫咪好可爱哦,嘴上那块黄色的毛好像吃了东西没擦干净。而且我看到他就特别喜欢,好像前生就认识一样。”

“那你前生一定是一只猫喽。”

“也许是呢。当猫多好啊,每天不用上课,不用写作业,很舒服呢。”

我忽然豁然开朗:只要充满善心,充满希望,会感恩,记得爱自己的那个人,不管做人还是做猫,又有什么区别呢?

“南晓楼,”月野微笑着看着小学生远去的背影,“我要跟你说两件事。第一,我不是什么老娘们儿!虽然我是日本人,但是我知道这句话在你们中国是骂人的!第二,谢谢你!”

“谢什么谢,”我点了根烟,“别跟我矫情。”

其实我心里在说:我想做你身边的一只猫。

而且我还想通了一件事情:神户的风水根本没有被破坏。传说中阴阳师安倍晴明的那根臂骨,一直在守护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远远看去,明石海峡大桥不就像一根臂骨吗?

万物有灵!

(自古以来,世界各国都有动物变成人类的传说,最凄美的莫过于白蛇为报答牧童救命之恩,修炼千年化作人形以身相许,才有了后来的“水漫金山”、雷峰塔的传说。香港著名影星赵雅芝曾经在20世纪90年代靠由此传说改编的《新白娘子传奇》红极一时,重回事业巅峰。1924年9月,传说中镇压白娘子的雷峰塔残躯轰然坍塌,据当地居民称,塔倒当晚,曾有渔民在西湖中见到一溜十丈多长的水波,在波浪中时隐时现一只水桶粗的白色大蛇。日本诸多传说中,唯有两种动物能化成人形,一种是狐狸,一种是猫。狐狸化人在亚洲各国都有类似传说,不足为奇,但是为什么偏偏只有日本有“化猫”传说呢?神户又为什么被称为“猫城”?安倍晴明生前最喜欢的动物就是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在安倍晴明死后,它守在墓前不眠不休整整一个多月,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弟子们看到它衔着一尺长的骨头,消失在雨夜里。而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神户忽然多出了许多野猫,也是自那时起,关于“化猫”的传说从神户流传至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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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欢怙棘
2年前 (2022-09-15)

巴巴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月饼皱着眉把烟抽完,摸着墙上的痕迹:“鬼镜?月野竟然把我们安排进这样一间七煞血冲的房间。”我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两个人靠谱吗?你和月野是什么关系?他们别不是杰克的同伙吧。”“他们都是阴阳师。”月饼微微一笑,“咱们的称呼就是‘术士’,虽然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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