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拍摄宏大背景下的身体之美
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最近的展览聚焦白俄罗斯出生的艺术家瓦莱里·卡苏巴。卡苏巴带有视觉小说特点的系列作品致敬了俄罗斯文学传统,而形体系列作品则将身体文化带入到俄罗斯和西方历史艺术文化的宏大背景中。
摄影与文学的互文
卡苏巴在一次媒体采访中谈到摄影和文学的关系时,举了一个特别生动的例子。那是一次去里斯本跟老朋友会面,他在赴约前并不确定这份遥远的友谊是否继续存在。当天在海边露台上,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的朋友帮他给手机装SIM卡,日光美丽,风吹在脸上。SIM卡一不小心掉到海里,在海面反射着阳光,然后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大鱼吞了。这个情景让两人又惊讶又有些无措,只能回到商店再买一张。
回想这个情节,海水、卡片、风,这些故事没有办法用摄影表现出来,卡苏巴于是用笔写下来,但是他也拍了一张朋友的单人照片,这张照片成为卡苏巴《远离家乡》系列的一张。
在上海摄影艺术中心的展览“瓦莱里·卡苏巴:俄罗斯浪漫现实主义”中,有一个空间呈现的正是这个系列的部分作品。这个系列讲述了一个小说里恒见的主题:流浪VS归家,尤利西斯,寻找自我。里面的主角就是摄影师本人。他的家乡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而他离家做水手,经过了不同的城市和风景,最后又回到家乡……
这是卡苏巴的半自传。16岁考虑前途的时候,他同所有人一样想离开家乡去看世界。母亲问他想做什么,他提出想做海员。
这种视觉小说式的作品,还包括《清晨》系列,卡苏巴邀请自己的朋友亲人作为“模特”,用黑白胶片拍下他们清晨起床后的那一刻。有人先喝一杯咖啡,有人在窗台发呆,这里面每一个人似乎都有故事和情感流露……
卡苏巴隐藏在摄影背后的另一个身份是作家,摄影某种角度上来说是文字不能达到的补充,而慢慢走向了前台,承载了更为鲜明的故事和文化。从海军学校毕业之后,赶上大环境的开放,卡苏巴在圣彼得堡,从杂志特派的著名摄影师和电影项目的助手做起,对寻找适合的场景和造景最为熟悉,在一个摄影师的鼓励之下,卡苏巴自己开始了拍摄,他的第一个个人项目是以朋友为拍摄对象的《四季,我的朋友》系列作品。
清冷辽阔的北方乡间,卡苏巴的朋友们半正经半轻松地在镜头前停留、聚餐或者骑行,一起共度节日或者在公园滑冰,从标题我们读出了一丝记录的味道,但是画面本身取景考究,人物好似舞台演员,卡苏巴在用自己的浪漫主义重塑日常片段。
关于人体形态的古今对话
展厅里呈现的卡苏巴创作的另外一个主题,则侧重于人的形体,似乎是一次次关于人体形态的古今对话。《形体文化》系列、《空中飞行》系列、《模特:经典和当代》系列、《百年纪念》系列作品都是关于此类。它们以体操运动员和芭蕾舞演员等为主要拍摄对象,创作的起因是卡苏巴在圣彼得堡电影与摄影资料档案馆工作时发现的百年前的老照片。
不管是著名俄罗斯摄影师卡尔·布拉1914年拍摄的一张人体绘画课的照片,还是档案馆里发现的俄国革命前体育社团的照片,看到照片里的体育运动者的面貌和气质,以及绘画课上模特和古典作品中的人体,都激发卡苏巴提出自己的问题:这些照片中的面孔的魅力来自何处?而我们对人类的观念,关于人的理想身材、面孔和欲望,又如何随着时间变化?
有意思的是,卡苏巴的作品并非聚焦身体本身,而是将身体置于某种宏大的场景和空间,从而可以达到更深层次的联想和共鸣。比如《形体文化》系列作品将运动员安排在不同场景中:让体操运动员在圣彼得堡的尤苏波夫宫里站在球上表演、让体操运动员在证券交易所台阶上组成人体金字塔,《百年纪念》系列在美术学院实地取景,《模特:经典和当代》系列则邀请芭蕾舞者进入美术学院,作为模特与古典画作里的人物交相辉映……
这些作品中呈现出来的人的形体状态之美,让我们回想起千年以前希腊的人体雕塑,以及延续西方美术史的关于人体美的绘画准则,身体的移动线条、肌肉的组织、完美的人体比例……而人物所在的环境背景,又是在历史长河中曾如此重要的宫殿、美术学院等。在展厅的一面橘色的墙面上,一个背面全裸的男子运动员,立在圣彼得堡列宾美术学院浮雕“众神与巨人之战”前,令这种古今对比格外的明显。
卡苏巴作品中呈现的无邪的精神气质,也让我们联想到苏联时期集体主义美学:“在苏联独特的美学里,身体都指向了一种完美、纪律和力量,同时也成为国家荣誉的象征”(展览导言)。但卡苏巴在回应关于身体政治的问题时,他提出并没有从这方面出发,而是发现无论是百年前,还是今天,照片里的人都渴望展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这种欲望本身是一致的。“看着那些来自遥远过去的健身爱好者的脸孔时,我被他们的魅力折服了……那些来自过去的男孩女孩看起来非常当代,不是因为男人们留着八字胡,也不是因为女孩们在她们的腰身做标记,而是因为他们对成为引人敬仰的时代英雄的渴望。”
身体之美是超越自我的途径,卡苏巴在视觉小说和形体之美中来回创作,用视觉形式来连接历史和现实的时空。
文|剀弟
编辑|史祎
供图|上海摄影艺术中心